纪鹤龄也尝听闻,说是新皇派人在旧昆仑域的所在,建了一座什么放生池,那地方神的很,前些年分明还大雪冰封的,气候无比恶劣,近年来却颇得上天眷顾似的,雨顺风调,远近甚至有人开始兴建起了民宅。 不过唐糖每年回来的时候,对西边所遇依旧只字不提,纪鹤龄晓得她心结所在,一家人很有默契地绕开了这个问题。 今年归京的路上,母子三人遇了场风雪,紧赶慢赶,除夕中午方才到的纪府。在曾爷爷处用了饭,裘宝旸便接上翘首以盼的大宝去了马球场,唐糖则领着小醉去瞧大伯。 孰料纪伯恩并不如爷爷所说,如往日一般独自闷在房中练字。 一问之下,纪刀刀支支吾吾,半天才透露说:“伯父又去了柳条巷素琴阁,爹爹不放心,已然跟着找去了。” 又……素琴阁是个什么地方?柳条巷好像是条花街啊。 纪鹤龄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嘀咕了句:“那孩子,这大除夕的……” 老爷子显见得早知纪伯恩常去那处,也从来就由得他。不过老人家说起此事,面上却浮现出一抹愁容。 既说到了这个份上,实则也没什么值得瞒的,都是这一年来发生的琐屑之事。 起初算是纪二挑的头,当年大哥哥生死未卜,他自己几年后暗地里娶了谢木兰。说起来谢木兰是二嫁,纪二并没有横刀夺嫂,但他惯来道貌岸然,终归于心不安。 纪伯恩本来温润平和个人,经了这场漫漫浩劫,宛若大病初愈,性子被磨得温吞木讷,平日在家同家人交流甚少,只将纪刀刀当亲儿子那般疼爱、教养。 他本就说不出话来,倒是有贤良淑德的好姑娘,不嫌弃这一款饱经沧桑的闷罐子,可一到正经相亲见面的场合,纪伯恩居然连个正眼都不肯给人,看上去煞是傲慢。 旁人只道是这位落魄将军心高气傲,纪二哥却很了解这位哥哥,知他是自卑害羞,心底尤为难过。 唐糖也是真心服了,她万没想过纪二这种素有洁癖、又以君子自诩的衣冠之徒,居然想得出来,领他哥上那花街柳巷,花银子、练胆子…… 素琴阁里收的皆是官妓,卢家的小女儿卢语珠亦被辗转卖在其间。语珠擅抚琴,伯恩擅书画, 后来的故事并不难想见,戏文中早是不胜枚举,落难佳人、落魄英雄…… 纪鹤龄十分心疼这个大孙子,其实并不以为荒唐,至于门楣有光无光……这世上还能有什么光彩,比得上伯恩脸上重现的神采? 现实的阻碍在于律法,官妓不同于寻常的风尘女子,身份尴尬特殊,花多少钱捧上天都不为过,想要为她脱籍娶回家,却为法所不容。尤其对方还是卢家的女儿,身份亦相当敏感。 然而纪伯恩苦难半生尘埃落定,总不见得要他带着姑娘私奔罢? 唐糖听到这儿,心里头略略犯了点小愁。 这种事情,虽说事涉卢家,说穿了也还是开一句口的事情。 事情说大不大,面子上头那位也一定肯卖,问题是她都五年没理睬人家了,跑去就为了这事,会不会太过功利了? 无论如何,先去素琴阁相看相看大哥的这位红颜再说,小醉黏人,唐糖只好领着同去。 ** 素琴阁原是在那柳条巷内,一个不为人所查的岔道深处,莺歌燕曲已然十分缥缈,到了阁前,竟是只闻琴声。 那琴音冷冽凄清里,却又生生透着几分婉转蜜意。 巷尾门侧那具背影十分孤零,单看灰白头发单薄身形,色泽唐糖还以为这个是纪伯恩,想想大哥也太过纯情了,她这头都在替他们张罗婚事,他这儿还在倚墙作矜持……至于的么。 她让小醉扑上前唤了声:“大伯父。” 那人一回头,错愕低头,随即抱起地下的小姑娘来,捧在手里端详。 小醉愣了愣,一声“老伯伯”刚出口,望着五官样貌又极清楚自己认得,甜腻腻唤了声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