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召长公主与驸马前往温泉宫参加家宴。 她这才活泛起来,孝顺的姑娘早就亲手给她父皇做了靴子和护膝,给她母后做了狐裘大氅,又教露初用朱漆檀木箱子仔细放好,精心描摹了妆容防止自己看起来病容憔悴让人担心,这才疾步往门口去了。 封鞅已在门口等她,他穿藏蓝色的衣袍,袍角袖口上一圈亮眼的金色织锦花纹,暗淡的颜色在他身上忽而熠熠生辉起来,遥遥站在那里,身姿挺立若松柏。 她想起出嫁那日,红妆十里,他也是这般站在她面前,芝兰玉树的一个人,那时他眉宇间的淡漠时至今日一丝一毫都没有变过。 二人同车而行,一路无言。 合懿终于体人意了一回,上车后就倚着车壁闭目养神,若非那一缕似有若无的迦南香,几乎就能忘记他的存在了,只可惜啊,还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了。 她约莫是头回把睡觉变成了件极为难熬的事情,装也装的不安稳,眼睫不受控制的抖个不停。 这档口,马车车轮不知压到了什么,突然猛地颠簸了下,合懿猝不及防,额角结结实实在车壁上磕出“咚”地一声闷响! 车里静的厉害,愈发显得那声儿有多结实,封鞅微挑了眉梢,侧目去看,正见她捂着额角吸冷气,一时没忍住,话出口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公主没事吧?” 合懿已十分憋气了,再被他那语气灌进耳朵里一来回,字字句句全成了嘲讽。 她气哼哼瞪他,眼里融进了这些日子所有的苦闷,“有事难道你会心疼么?”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时冲上了头便不管不顾,说完了才觉得耳根都开始烧起来,咬着牙还是剜他一眼,忙转过身去把脸藏起来,小声嘟囔,“不知道在假惺惺问什么......” 封鞅实打实被她噎了一嘴,怔住片刻,才道:“公主想多了,稍后即需面见两位尊上,臣不想公主脸上带着伤去。” 他即刻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语调平静地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合懿一张嘴撅得老长,心里都分不清自己与他到底哪个更委屈,要是没有父皇母后在上头压着,他可能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她兀自使性子不搭理人,封鞅也不愿意惯着她,稍稍侧过身道:“转过来我看看。” 合懿向来不坚定,别人一旦稍稍斩钉截铁一些,她就会动摇,别别扭扭地转过去,他倾身过来拨开她的手,在额角轻轻抚了抚,“有些肿了,但好在不至有碍观瞻,别再碰了。路面不甚平稳,公主还是坐端正些为好。” 他的手是凉的却不冰,敷在痛处着实很舒服,合懿低着头嗯了声,目光落到他膝襕上,菱形的暗纹一环扣一环连绵不绝,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直到露初在外回禀了声她才魂魄附体。 温泉宫位于皇城最南边,实际已经出了外城墙,背靠一座流瑛山,不在高却在灵,山中地下暗藏暖流泉脉,一年四季汩汩冒着热气,滋养得这里的花草树木如在春日,外头见尺的积雪存不下来,一眼望过去满目的葱郁,温泉宫就掩在那青山绿水之间。 合懿与封鞅到得晚些,刚至游廊底下就有个年岁稍长的姑姑笑迎上来,行过礼才道:“太后娘娘可巧正/念着您呢,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用了半盏茶了,就等您和太傅一来就着人传膳,快进去吧!” 说着话往殿里行去,在门口褪了厚重的外套,绕过扇云景屏风,内殿北边正座上坐着的便是合懿的父皇母后了。 太上皇本出身王侯之家,一身气度自不必说,时年不过四十又一正值春秋鼎盛,只在位时常年忧心国事,鬓边早早染上了银霜,眉间被万里江山压出了抹不去的痕迹,又因年轻时多经波折伤了身体根基,容颜稍显憔悴。一旁的太后虽然年岁稍长太上皇五岁,却丝毫让人瞧不出来,加之她本是习武之人,体质已非常人能比,当年千军阵前一刀挡,傲杀人间万户侯的风采,何等桀骜骄矜,如今坐在太上皇身边,眉眼中却早已不见凛冽只余温情脉脉笑靥浅浅。 合懿方见了她父皇,鼻子忽然就涌上酸楚来,那头再一招手叫她过去,顿时就红了眼睛,“我走那时爹爹明明还没这么严重的,怎么才过了一个冬天就病得如此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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