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滩上。 似乎什么也不愿想。 衡南进屋了。 盛君殊辗转反侧半夜,干脆翻身起来。 主要是忧心自己下手太重。 他在衡南门口站了一会儿,刀身挑起窗户纸一个角,往里探看。 脑袋和胸口都微微发热,这种事情,他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能干出来。 但他干了。 悄无声息。衡南屋里的灯已熄了。 盛君殊猛然向后退避数步,目光里流露出愕然。 从窗口里钻出来一大团夜色,宛如气球一般迅速膨胀,好像变成有生命的巨兽,占据大半天空,对他森森而笑。 随后是熟悉的地动山摇,眼前的房屋,树木,乃至天上的月亮,在轰轰的声音中纷纷化作旋转的碎片。 世界再度瓦解,又再度重建。 鸟鸣。丝缕日光落在盛君殊挡在眼前的手背上。 手背慢慢向下,露出深思的眼睫。 眼前,又变成一个白天。 树上的露水吧嗒一声从叶片上滚下,冰凉。石块嶙峋间有一个水潭,水波荡漾开,倒影的天际便碎了。一只雪白的脚,脚尖踢着水面,甩过来的水珠折射出光晕。 盛君殊基本上猜到坐在石头上的是谁。 他关心的是另一边。 慢慢扭过头,清澈见底的水面陡然晕开一抹深红。 血像溪流一般汩汩留下,黑色短打、体型庞大的男人,双目瞪圆,晃了晃,从石面上一头栽进潭中。巨大的水浪轰然抬起,水花落下时,露出石头上坐着的少女窈窕的身影。 她双脚浸在水中。 削齐地黑发上挂着水珠,眼角淡漠,正用手指慢条斯理地揩去匕首上的鲜红,随意地俯身涮了涮手指,抬起头来,无意间正与盛君殊眼神相对。 第90章 旧影(八) 盛君殊早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意外。他甚至先走神回忆了一会掉进水里那人的身份。 青鹿崖上活动的人并不多,除了内门几个年轻人,就是负责烧水洒扫的普通人,大都上年纪,像刚才那壮汉一样,穿黑色短打,系黑色腰带。 仔细想想,原来好像确实丢过这么一个人。 他对这件事有印象,是因为爻山的账务也归他管,作为一个勤俭持家的大师兄,年末核结工钱,多出几两,就是少了一个人。问了一圈,没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 他上蜉蝣天地禀告师父,丹东就闭目捻须,微笑不语,频频点头。盛君殊感觉奇怪,不知道师父他点什么头,左思右想,凑近了仔细一看——师父哪儿是在首肯?他鼻间传来了细微的有规律的鼾声。 他只得回去,就当这个人是自己跑下山去了。 现在盛君殊才知道,不是。原来此人沉在他面前的江水里,死在他好师妹的手上。 衡南手里紧紧攥着匕首,似乎把那当成唯一可信赖的工具,黑沉沉的一双眼睛看着他,难以置信,眉头轻蹙了一下。慢慢地,那目光挪开,看着远处的树,她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嘴角,似乎在嘲讽自己的运气。 然后她垂下眼去,上睫毛盖在下眼睑上。 盛君殊刚要动,衡南动得更快,匕首用力向后一丢,人像是融化的雪从山上坠下似的,转瞬从石头上滑进了水潭里,水面上只剩几个浮起来的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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