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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道 第59节


忽传来喧哗震天。学生们多数刚吃完午饭,因下午还有考试,均在室内安安静静温书复习,这喧哗声便显得非比寻常,将众人皆引了出来。

    安裕容颜幼卿两人到时,门口已是双方对峙,各不相让状态。站在校门内侧的,不是旁人,正是以蓝靖如为首的画社诸人。好几个画社成员同时兼任诗社骨干,于是以谢鲲鹏为首的诗社诸位紧随其后,仿若掠阵。对面二三十人,看形容应是镇上居民,当中地上一张草席,席子上躺着个男人,又黑又瘦,奄奄一息,像是生了重病。

    但听蓝靖如怒道:“你们是王大根的什么人?王大根先生给我们画社做模特儿,可是签字画了押的。画一回六个小时,半块大洋。他前后统共来了一十六回,总计八块大洋,交易公平,现金结讫。如今他生了病,固然令人同情,与我们画社同仁可没有干系。你们这般蛮不讲理,堵在学校门前闹事,就不怕我们告官吗?!”

    一个妇人尖声叫骂:“你去告,去告啊!你们这些不知羞耻,前世造孽的学生伢崽,把我们当家的画得丢了魂魄。打从重阳节时候一病不起,吃了多少药,瞧了多少郎中,只见变坏不见变好。若不是他自己说漏了嘴,谁能想到是被你们骗来做了什么魔替儿(模特儿)。脱光了身子叫一帮人画,画得魂飞魄散。如今祖宗发怒,要叫他到地下去请罪。你们还我当家的命来——”那女人张牙舞爪,眼看尖利的指甲就要抓到蓝靖如脸上。

    蓝才子在学校拥趸甚众,立时便有人上来阻挡。那女人就势往地下一滚,大声嚎哭起来。与她同来的男男女女七嘴八舌,一时闹得沸反盈天。画社诗社诸人年轻气盛,当即便气得要上前动手。幸亏到场的教员越来越多,很快组织校工将学生们拦住。不大工夫,校长叶苦寒甩着袖子出来了。

    听说来者乃是校长,那女人放泼打滚越发卖力,同来之人叫嚷喝骂,群情激愤,仿似受了莫大的冤屈一般。学生们不堪其辱,虽校长在场不敢动手,然自有那口舌便给的,忍不住便对骂起来。只不过一方粗俗,污言秽语迭出,另一方讲究,拐弯抹角之余,亦不乏尖酸刻薄之处。

    叶校长气得面红脖子粗,络腮胡直抖,偏无人听他说话。

    安裕容瞥见负责敲钟的校工拎着铜锤从廊下出来,一脸懵懂望向这面,显是午觉才醒,轻轻推了颜幼卿一把,使个眼色。颜幼卿明白他意思,退出人群,疾步过去,道声“得罪”,不待那校工反应过来,提起铜锤跃上二楼,运足内劲,往檐下挂着的铜钟砸去。

    “当——当——当——”钟声响彻云霄,足以传扬数里,惊起鸟雀无数,与平素校工所敲不可同日而语。

    所有人均吓一大跳,瞬间寂静。

    “咳!”叶苦寒重重咳嗽一声,冲看向自己的学生们喝道:“言行无状,如市井无赖,成何体统!除去当事诸人,统统给我回课室考试去!迟到一分钟,年末成绩降一等!”教员们亦在旁协助,很快众学生便如鸟兽散,只余画社诗社数名骨干成员留在原地。

    叶苦寒向愣在地上的女人道:“这位夫人,可否移步入内说话?”

    叶校长向来不修边幅,黝黑的面色加上大把络腮胡,颇似画上钟馗。那女人大约也听不懂他文绉绉的言辞,呆愣愣不见反应。此时教员们都已随同学生安排考试去了,只余几个校工,以及少数如安裕容这般清闲者在场。众寡之势,立时倒转。有那胆小的,面上不觉现出忧惧之色来。安裕容上前几步,向那女人温和道:“这位大嫂,请先起来。”

    若说叶苦寒好似捉鬼钟馗,安裕容便有如下凡谪仙了。女人抬头望见他,一张脸霎时黑里带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瞥见席子上躺着的男人,忽地回过神来:“先生,我的命好苦哇——”

    “大根嫂是罢?这位是我们校长,他必能为你做主。不如你先说说看,这件事你想要如何办?”

    叶苦寒趁势点头:“正是,你先说说,你想要如何?”他心里有气,却明白情势逼人,眼前息事宁人要紧。

    但听安裕容接道:“是请郎中治病,还是寻道士招魂?你尽管提出来。我们校长可是大人物,不论申城名医,还是深山老道,没有不认识的,一定能请来帮忙。”

    叶苦寒心下一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瞥见对方冲自己微微摇头,不好发问。事已至此,且随他信口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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