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荡承认,无一丝娇羞赧怯,昂着下颌一笑:“他什么都好,唯独布衣出身,身世上若稍加安排一番,必是稳妥。” 齐贽了然于胸,不禁想发笑,借所谓的强行赐婚达成真实愿望,又让圣人同太后针尖对麦芒,欧阳氏佯装迫于皇权不情不愿接旨,太后的怒火自是对准圣人,事后还要对欧阳氏多加安抚宽慰。 把一块烫手山芋抛给圣人,临江郡主真是块做买卖的料,亏损半点都要设法讨回。 “请郡主静候佳音,某定不负期望。”他拱手长揖至底,言辞真切:“愿郡主同挚爱白首到老,一生和美顺遂。” 楚黛摇扇,乜斜窗外的艳艳杜鹃,笑靥如花,“多谢吉言。” 罢了,既选择效忠圣人,便安心辅佐着。 女儿大了,自个儿也能拿主意考虑家族的未来。 欧阳明泽深深感慨,言语上放柔调子,“且讲讲,你要如何笼络阖族忠心?” 族中的叔公、伯父个顶个不是省油的灯,赛狐狸般狡猾,要笼络他们一点都不简单。 “毋须费力笼络。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叔公伯父们年迈了,安心颐养天年便好,该给小辈子弟发挥才干的时机。” “遇顽固者,如何处之?” 楚黛轻笑:“戮之。” 如斯悖逆不敬之言,不止没引欧阳明泽发怒,更感分外欣慰,日后他不在了,依女儿杀伐果决的作风,可铲除一切宵小保护好自己。 二人叙话半晌,欧阳明泽经不住软磨硬泡,同意了她与夜哲的婚事,疲惫地笑了笑,语重心长道:“你喜欢便好,出嫁后别忘记镇国公府是你永远的靠山,日常缺什么只管遣人通知府里,要是夜哲敢欺负你,一定告诉阿耶别藏着……” 此刻的欧阳明泽与往昔寡言少语的形象判若两人,不厌其烦的絮叨着,楚黛的心口微微酸涩,像小时候一样牵住他的衣袖,唤了声‘阿耶’。 欧阳明泽抿着唇,严肃神情渐渐缓和,想如以往摸摸女儿的头,伸至半道的手却戛然而滞,目光中含了一丝怅然,昔日的垂髫小童已绾起高髻戴上步摇,长成亭亭少女。 时光真是不饶人,转眼间女儿该出嫁了,他垂下眼,敛去眼尾的湿润,喉咙口胀胀的讲不出话,只无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楚黛低下头不经意揩一揩鬓角,在广袖掠过间悄悄拭走面颊的一滴泪,直身鞠了一礼,“阿耶,这么多年该放下了,我想阿娘在天有灵看到大母余生在祠堂里忏悔赎罪,也能放下了。” 她慢慢地迈向房门,迎立着门外灿灿日光,静静瞧着虚空,心间一松,轻声道:“莫让雾锁住心,困囿不得解。” 女儿逆光站立,身形纤挑,斑驳光影模糊了容貌,欧阳明泽恍惚从她身上看见了另一人的影子。 岑寂须臾,他从暗格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方雕花长匣,缓缓打开盒盖,展开一轴陈旧的画。 天光透过窗棂播撒进内室的书案上,能够看清空中有细小的灰尘飘浮跌宕,一束光芒照射在仅绘了一名着素色衣裙的女子的画像之上。 她的容颜一如香积寺的微雨初见,那般鲜明婉丽,纸伞微微倾斜雨珠连缀成帘幕,少女抬目浅笑的瞬息已成为记忆里最美好的一刻。 粗糙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颊边如花笑靥,那个鬓发如霜的男人眼角纹路渐深,眼眶微微湿润,语声似呢喃又似怀念,透着丝难以忽视的哽咽:“阿兮,我们的女儿长大了。” 凉风习习,落雨淅沥,潇潇烟雨笼罩下的长安,肆意渲染如写意水墨画,笔力悠远印透万千繁华,雨水飘落青石路荡开微末涟漪,薄沾苔痕的石阶被冲刷净亮,粉墙黛瓦携着沧桑痕迹历久弥新。 一缕黛紫飘落街巷,雨丝濡湿衣裳,少女停驻步伐喘匀气息。 头顶撑开了一柄油纸伞遮住洋洋洒洒的雨丝,银白衣袖拂过她被雨水打湿的乌发瞬息变干,“身子再往里些别淋着雨。” 少女掸掸衣裳水渍,眼神若有所思,“以前你在后花园曾遇见我最狼狈的模样,现在又将我淋雨的狼狈样看去。唉,好不公平,为何我从没遇见你狼狈的样子?” “其实你早已见过,揽月榭争吵那次。”少年扶正她头上略歪的梨花簪,满意一笑。 “还以为你是配合我做戏而已,不曾想是动真格哩。”又似想到什么,少女匆匆询问:“可摆平了白泽族长老们?” 少年揽过她的身子,撑伞缓缓前行,面容浮现苦恼神色,“顺利拿回《胥苍谱》,完成他们交代的任务,按理说我同你的亲事没问题,可坏就坏在有几个老顽固对姑母那件事耿耿于怀。好在姑母亦知晓那帮老顽固的秉性,回山亲自教训了他们,现在白泽族阖族老小都对你这个少主未婚妻没话说。”微微顿足,期待道:“剩下的就靠岳丈了。” 另一厢,甫从紫宸殿觐见完天颜的欧阳明泽,强笑着拒绝了内侍搀扶的好意,挺直腰板子,不卑不亢地出了宫门。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