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凤兰急忙点了点头。” “天快黑时,姨奶要出去了。她嘱咐郝凤兰晚上睡觉要把门窗锁好,不能给陌生人开门等等。她收拾背包的时候,郝凤兰看见那里面装的是满满的冥钱,哆嗦了一下。” “姨奶走后,郝凤兰什么也没吃,就躺下了。” “天黑下来了,她想起那第四道门,心里有点发毛──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匆匆见了一面的老太太是姨奶吗?” “她一直睡不着,特别是半夜时,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第四道门里传出的动静。她想,是老鼠吗?她害怕起来。” “她平时强制自己不去想远在北京的他的容颜,现在她努力去想和他的一场有头无尾有始无终的爱情,她想用悲伤抵挡恐怖。似乎好一些。” “可是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不断地跳进她的耳鼓,把她的注意力牵扯过去。她是一个倔强的姑娘,她一咬牙,想去看个究竟。可是她拉了拉灯,竟然停电了。她的勇敢一下就折断了。” “她感到心里很空,有要呕吐的感觉。她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心跳得厉害。暗想,明天白天一定打开它!” “时间过得太慢了。那鬼祟的声音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她实在承受不住这种煎熬了,爬起来点着了蜡烛,然后她举着那一团飘飘闪闪的光亮,朝那个声音走过去……她站在第四道门前,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时候如果有人在背后吓她一下,她肯定疯掉。” “她拿起一只铁锤子,用力朝门上的锁头砸去。” “当!当!当!──” “她的手有些抖,砸了十几下才砸开。” “那扇门好久没开过了,有很多尘土落在郝凤兰的身上。一只很大的老鼠“嗖”地就跑了过去……” “她眯眼朝里面看去,猛地一抖,差点儿昏过去──” “她看到──” “爷爷和姨奶,披红挂绿,表情呆板,端端正正坐在屋子正中央!” “这个画面,就如同刀刻斧凿一般,狠狠地印刻在她的脑海之中。” “郝凤兰逃一般离开了姨奶的家,连夜跑到火车站,在候车室过了一夜,天亮后买票回家。到了县城,已经是黄昏了,她又乘长途汽车返回村子。” “也许是受到了惊吓的缘故,她一路上都在昏沉沉地睡觉。终于,长途汽车把她放在去西河沟的路口,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它开走了。” “她朝村里走去。从这个路口到村里,还有一里路,路边有一片很大的坟地。过去,郝凤兰夜里在这条路上走过很多次,并不怎么害怕,可是今天她却十分恐惧。” “现在,她还没走到那里,路边的杨树岿然不动,好像都在看着她。她还在想,爷爷不是死了吗?姨奶不是出门了吗?他们怎么突然都出现在那个长年不开的房子里?他们是在举行婚礼吗?坟地终于到了。” “她对自己说: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想……可是,姨奶那双偷窥的眼睛还是在她大脑里浮现出来……姨奶低低地说:你怎么跑了?” “郝凤兰大吃一惊!姨奶的声音是从坟地传来的。” “她转头看,在朦胧的月色下,一个老太太站在坟地里,脸黑黑地看着她。” “郝凤兰颤巍巍地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步步走过来:我来给你爷爷烧点纸。” “郝凤兰猛然想起,今天是阴历六月初八,正是爷爷的忌日,她都忘了。她稍微平静了一下,说:姨奶,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走,我们先回家吧。” “姨奶朝村子看了看,冷笑了一下说:我不会进村的。你有什么事现在就问吧。” “她几十年都没有回过这个村子,这种执拗决不是一下就可以扭转的。” “郝凤兰想了想,终于说:我怎么看见你……在那间锁着的屋子里坐着?” “她没有提到爷爷。她没敢。” “姨奶淡淡地问:你打开那间屋子了?” “我听见里面有动静……” “姨奶的口气依然很淡:那是一个梦……” “在这个无风的夜里,在不明不白的月光下,在爷爷长眠的坟地旁边,姨奶告诉郝凤兰:那是两个泥像。 那两个泥像是她亲手制作而成,倾注了她全部的爱和全部的想象力,它耗尽了她半生的精力。 她为自己制作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美梦。这个梦只属于她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人惊扰,争抢。” “这么多年来,她的生活无比孤寂,每当夜深人静了,她就会打开第四道门,走进那个逼真的梦里,沉浸在妄想中……” “她讲这些时,没有哭,也许她的一双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