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谢长明再走近去看,神魂上更有标记,搜魂的法子用不出来。 这样想来,怨鬼林之事由来已久。但近些年,或许是那东西胃口变大,又或许是什么别的缘由,才多了那些准备还不完善,准备竭泽而渔的地方。 谢长明打算用问的。 那些不能言之于口的事,不代表没有人能察觉出端倪,不代表没有人反抗。 眼前这位罪臣,三十年前,是大元开朝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从此平步青云,担任太子太傅。可惜的是,太子死了有两年了。 谢长明对他的讽刺充耳不闻,只是问:“起事之时,你说你们的陛下疯了,这世道塌了。他是怎么疯的?” 那人并不应答。 谢长明说:“人间的事,照例来说,无论好坏,都不可插手。但这件事,绝非人间之祸。” 所以以人之力,也难以扭转。 这位断了双膝的罪臣陈旬,便回忆起从前三十年的事来。 现在这位康乾帝,于二十二年前登基,他有六七个兄弟,为了夺位,死了五个,剩下来的,也再无一争之力,倒叫他一个病秧子成了皇帝。 陈旬道:“世上有些人,不求今朝,想的是得到长生,从前也不是没有皇帝如此。” 但康乾帝可能先天不足,生性偏执,所以比旁人更固执些。 上位后,他先是大修陵寝,又要加固城墙,徭役一年一回的征。才开始没发觉其中古怪,后来才察觉到不对,即便是苦役,死的人也太多了。 康乾帝虽病着,不太理朝政,但他会用人,重用之人,无一不是他最忠心的狗。他要钱,得给钱,要人,得给人,没什么感情,给不出来就踹到泥潭里。 直至后来,死的人越发多,法条越发严苛,像是逼着人犯罪,边境战事四起,康乾帝不在意赢不赢,只在乎死了多少人。他用金银珍宝起了摘星楼,诚心恳求上天,愿得道长生。 太子由陈旬教养而大,不信鬼神之说,他不理解皇帝为什么要建高耸入云的摘星楼,不明白皇帝宁愿将那些粮食烂在库中,也不肯拨给将士。 陈旬道:“太子对我说,师父,我想去再上书一次,父皇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那天夜里,康乾帝将跪了十几个时辰的太子叫到摘星楼上,那里有一尊炼丹炉,飘着寥寥青烟,太子又磕了几个头。 皇帝问他,是否有忠孝之心。 太子愿以身相报君恩。 康乾帝便挖出他的心,投入炼丹炉中,说:“既生了你,养你到这么大,也该为朕的成仙之路做些什么。” 太子的尸骨,便扔到了行宫中的池子里,死了也不过是个衣冠冢。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吓疯了,事后陈旬多方查证,问了许久,猜得到这样的结果。 陈旬怎么敢信,怎么能信? 大元连输三场仗,丢了十一二座城池,康乾帝说无能无力。 钦天监的灵台郎写下夜观天下,写下箴言:“荧惑犯心,战不胜,外国大将斗死,一曰主亡。火犯心,天子王者绝嗣。”(注) 被砍了头,尸身也不知所踪。 那些隐藏于黑暗中的秘密,逐渐露在天光之下,无数含冤死去的人,活着祈求长生的人,二十年来,改头换面,将这个王朝引向灭亡的人。 康乾帝绝不愚蠢,他相信长生,是见识到了这个世上确实有长生可言。献上的越多,得到的越多。 难怪深渊的饿鬼除之不尽,这些年来,发作的越来越频繁,这四洲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改头换面的怨鬼林,供养着深渊的是凡人的血肉,灵魂,濒临死亡的怨恨、痛苦、悲哀,最后这些都消失了,在池子中化成污泥,捏成了一个一个,只能感觉到饿,不停吞食的饿鬼。 陈旬想,总要是奋力一搏的,人没有活着等死的道理。他尝试过,推开那扇门,皇帝就睡在里头,才吃了宝丹,没有任何提防,睡的正香。而那个人,或许不能称为人的什么东西,只用一根指头就屠尽上千禁卫军。 人世间的教条里,不能以简单的好坏评断,它如洪流一般吞没一些人,但也让人活下来,让这个王朝运转。而当俗世的纲常伦理彻底崩坏,当不属于这个教条里的人做了什么,表面的平静被撕毁,一切疯狂,一切毁灭,没有了船,王朝中的每一个普通人,只有一条被截断的路,尽头是死亡。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