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上,朝花地里向她走来,歪着嘴笑一笑,“也怪,你们家人都喜欢把人瞒着,什么事儿自己就做了决断,从不肯与人商量。” 这是指桑骂槐呢,花绸听了,暗里白他一眼,不吭声,地里随手掐了朵野花,黄黄的,五个瓣儿,倒好看,要往头上戴。戴上后嫌头上金钗妨碍,便摘在手上,乌髻里变得素素的,单衬一朵没要紧的野黄花,穿着草黄的裙,莺色的对襟,好似她就是长在这片野地里。 也长在奚桓心里。 四野无人,抬眼间,却有红彤彤的满树野果。他折下一枝来,细看一看,软软的,上头满布密密麻麻的白点子,递给她,“这个好吃。” “是什么?” 奚桓摇摇头,自己嚼了一颗,“我在书上瞧见的,能吃,你尝尝看。” 花绸摘了一颗,细嚼片刻,两个眼弯起来,“有点儿酸。” 酸过后,又回着甜,她索性接过那一枝来,一颗颗往嘴里送。低着脖子,暗窥一眼他睡得发皱的衣裳,又想起说采薇是将他从碧乔巷揪出来,便有些语重心长。“没几日就是会试,还只顾日日在烟花地里鬼混,可好好读书了?真格耽误了学业,我不拿你说话,你爹先要打你。” “你为什么不拿我说话?”奚桓瞥一眼她鼓鼓囊囊的腮,转过背,牵着衣摆,递嬗折下果子兜在上头,“我记得你从前说过,倘或我沉迷烟花,你先打断我的腿。” 潺湲的风散着他有些发哑的声音,透着些寂寥。花绸望着他的背影,发现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透彻,他又长大了,学会藏起心事。她叹一口气,酸裹着甜在她的口齿间迴泛,“你长大了,染风弄月也没什么,只是为了玩耽误了正业却不该,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凡事都有分寸。” “我要是没分寸呢?”说着,他兜着满衣红彤彤的野果走来,挤破的果浆沾污了他的银鼠灰的衣摆。 花绸也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分寸了,看看果子,又抬眼看看他,“那我也就顾不得什么名声体面了,亲自往碧乔巷去揪着你打一顿!” 他却洋洋得意地笑,“我等着。” 春光从叶罅里撒下来,是跌破金灯与流火,跃在花间,跃上二人的脸与当中横隔的一尺距离,不近不远,似乎又回转当初,什么都没变,她从未嫁人,只有两颗心在无人之境里迂回试探。 可走出荒野,回到红尘,花绸用绢子兜着果子甫入房门,就被屋里阴沉的气氛蓦地吓退了整个春。 外房里向案跪着个丫头,衣裳上挂着湿漉漉的茶汤,对着风口吹得直打抖,是原就在这屋里伺候的,花绸记得,叫秋桂,一直侍奉单煜晗的饮食起居。 花绸绕到前头去,见她哭得可怜,便将果子递给椿娘,躬身去搀她,“好端端的,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快起来,地下凉得很。” 秋桂却将胳膊让一让,不敢起身。须臾见单煜晗卧房里踅出来,脸上挂着笑,“让她跪着,做错了事儿就该受罚。” “她做错什么了?” 他走到上首一张折背椅上,斜花绸一眼,又垂望秋桂,使人上了茶,慢吞吞呷一口,等得人心焦了,他才启口,“奶奶不在家,问她去哪里了,她回不知道。一个丫头,连主子的动向都不晓得,这差事当得也太马虎了些。不罚一罚,倘或奶奶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儿,把她的命折了,也不为过。” 花绸稍一琢磨,便听出些弦外之音,忙辩解,“娘要回扬州,我去送一送,走得急,没告诉一声,怎么怪得着她呢?叫她起来吧,地上凉,仔细跪出病来。” 说着去搀秋桂,秋桂窥着单煜晗脸色,仍旧让着不敢起。花绸心里不由起了火,直起腰来,往那头椅上捉裙落座,“你有什么话儿,来问我好了,犯不着拿个丫头出气。倒怪了,娘回乡,我做女儿的,去送一送能有什么错处?也值得你这样生气?” 单煜晗听了,别眼瞧她,笑意阴鸷,语气淡淡,“我倒不知道奶奶这样大的脾性,往日千般和顺万般温柔,今日为着个丫头却要与我争一争。” “秋桂起来。”花绸朝椿娘抬抬下巴,椿娘便搁下果子,旋裙拽起丫头。 “跪着。”谁知单煜晗又淡淡弹压一句,秋桂立时捉裙安分跪回去。他笑笑,嗅见酸甜的果子香,揭开绢子瞧一眼,鼻稍翕动,又笑,“奶奶真格是好雅兴。” 花绸向来烦他这吞吞吐吐阴阳怪气的调子,有些失了耐性,拢了果子兜着往卧房里去,耳后听见他在外头打发人出去,脚步声跟着进来。她懒怠与他周旋,便随手撒了帐,牵了被子佯装睡觉。 帐外一霎静悄悄,绮窗透进来几线斜阳,如同虱蚤爬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