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一如。 妈妈爱你。 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苏黎世的小镇上走完了最后一段人生路,骨灰正在回国的路上,你很快就能见到我。 请不要怪我放弃求生,胰腺癌的进展和疼痛超乎想象;也请不要怪我不辞而别,因为只要看见你,我就还想继续活下去。 抱歉我没有和你说更多以前的事,你只需要记得一点:成为你的母亲,是我绝不后悔、来生还想再做的事。 也很抱歉我不能陪你度过更多人生,请你珍藏柳园路的一切,恣意畅快地活下去,不要因为任何事放弃自己。 盒子里的东西不多,因为不想成为你日后搬家的负担,也因为无论留给你多少,都无法弥补我不能陪伴你的遗憾。 但最重要的是,所有分别的,日后总会重逢,爱如死之永恒。 记得好好吃饭。 赵一如在过去的这些天里把这封信看了无数遍,快要翻烂了。几乎醒着就在看,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睡着了就攥在手里,睡醒了再看。 干呕倒是没再有过——宋之沛这个前医生判断她是应激,让孟笃安煮些姜汁就走了——但她依然没心思进食。 孟笃安每天会把早晚两餐放在和室门口,午饭由Nobu的人送到他办公室、他再送上楼——她自己是不会起来开门的。 但是每次回来收拾,发现她除了一点汤和稀粥,其他什么都没动。 即使如此,她还是保持了对他最大的尊敬,每天最费力的活动,就是从和室起身、到最近的卫生间去。当然,因为她没吃,所以并没有什么可以排泄的,她只是略微梳洗一下,不希望他面对的自己太难闻。 毕竟如果没有他,她一个人饿死在柳园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妈妈的字真好看啊,她第不知多少遍拿起这封信,原来自己还算清秀的字迹是遗传自妈妈。 她真的好担心这个女儿,比她想象的多得多。会担心她没有依靠、无人倾诉,在她走后不敢一个人走难走的路,不敢相信世上还有人爱自己。 她也真的好担心她的家,那个见证了女儿出生、爬满了回忆藤蔓的家,在她离开后可能会荒废成故园,再也不能成为女儿的堡垒。 但她不担心她自己,在她的信里,关于她自己,寥寥只言片语带过,只求留下的是一抹美好。 她不相信赵家人能做好,甚至不相信自己能做好。所以,她选择托付给孟笃安。 可他完全可以偷偷告诉她的,那个时候他们甚至已经在一起过夜了,他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暗示、让她有机会和妈妈道别呢? “为什么?!”她借着下午喝茶积攒的力气,冲出和室,找到正在中岛热牛奶的孟笃安。 他分明刚运动过、洗了澡,头发上还有若隐若现的水珠。 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换上运动装、悠闲自在地热牛奶? “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年轻、脆弱、无能吗?因为这样就连见自己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吗?!” “你难道不知道你被赋予了多大的特权吗?!你不知道这样的特权可以让你带给我多大的伤害吗?!” 孟笃安把热好的牛奶递过去,扶住因为抽泣而瘫软在中岛边的她,带她到沙发边坐下。 “我失去父母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他把牛奶往她面前推了推,“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这段往事,他几乎没对任何人说过。 赵一如轻轻抿了一口奶、点头。 孟笃安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只有10岁。 一切发生的非常突然。早上,他照例拿上便当,去家附近的小学读书——这是一所很普通的公立学校,在远离城市的海滨小镇上,选择它完全是因为离家近。 那天学校有他最喜欢的板球训练,他甚至出门前都不耐烦和父母道别。 在学校里训练完,他自己回家——这是时不时会有的情况,小镇非常小,白天不用担心治安。 家里也没有任何异样,父母开走了家里的车和拖船,出门前收拾好了家,还特地给他留了一份晚饭。 他吃完晚饭、做作业,就这么时间过去,到了快睡觉的时间,父母还没回来,他才紧张起来。 在澳洲,虽然并不一定有法律后果,但原则上父母是不应该将12岁以下儿童单独留在家里的,孟笃安——当时他还叫Dwayne——也不知道贸然报警会不会对父母不利,只好关紧门窗、一个人在家里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