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的表哥姓潘,叫潘文远。 潘文远偷偷告诉谭落,她是上午最后一批探视的亲属。要是有话想说,稍微聊久一点也行。 监狱对探视犯人有严格要求。 时间固定,要提前预约,每次只能聊半小时。 谭落明白,潘文远是在给她行方便。 她上个月忙于期中考试,没来探监,潘文远可能以为她思念父亲,想给他们多留出些时间。 今天来探监的家属不多,会见室空了一大半。 谭永德坐在靠边的位置,谭落在他对面坐下了,他还是呆楞楞地干坐着,不拿起话筒。 直到巡视的狱警提醒他,他这才如梦初醒,缓缓抬起眼,看着玻璃外的女儿。 谭落心脏揪痛。 两个月不见,父亲又老了。 一张皱巴巴的皮,包裹住一把脆瘦的骨头。他那双眼睛,晶状体浑浊空洞,像是泡在泥汤子里煮得稀烂。 谭落看不见自己的父亲,她只能看见一具正在呼吸的干尸。 想当初,谭永德也是人人称赞的温润美男子。他出身书香名门,自带文人风骨。 外人见了谭落,都要这样夸两句——小姑娘和你父亲长得真像。 如今,谭落怕死这句话。 谁说她和这个活死人长得像,就是在要她的命。 谭洪湛在世时,很少对她说起谭永德。老爷子一个人住在郊外,和儿子离得老远。 儿子是老人心上一块痂,有了可爱的孙女,这块痂才慢慢愈合。 谭落一直认为,都怪父亲不够出息,让爷爷失望了,所以他们的关系才不好。 而她最喜欢爷爷,她不想让爷爷失望,因此,她必须更加努力地练习书法。 从爷爷为数不多的回忆里,谭落得知父亲虽然不喜欢书法,但他小时候擅长吟诗作赋,很有才情。 只可惜,随着年龄增长,男人的才情渐渐消耗殆尽。 他进入体制内工作,庸庸碌碌,不求上进。 据谭落所知,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的一件事,就是挪用公款。 他足足挪用了两千万,最后只追回来五百万。 剩下那一千五百万,靠拆东墙补西墙,硬是把窟窿给填上了。 要不然,如此巨大的犯罪数额,谭永德得多判好几年的刑期。 谭洪湛德艺双馨,一辈子朴实节俭,攒下不少积蓄。 他叫孙女认认真真搞艺术,别去在意挣多挣少。他教导孙女,只有不求名利,才能做出真正的艺术。 “就算你挣不来一分钱,也有好日子过。” “爷爷给你留了好多钱。” 在谭洪湛的小房里,他摸着谭落的头,说了这番话。 可惜,那些钱,谭落见都没见过。 谭洪湛大概也没料到,他的积蓄全拿去给儿子擦屁股了。 谭落看着会见室墙上的钟表,已经过去五分钟。 父亲和她无言对视,谭永德仍旧没有拿起话筒。 直到狱警催了第二次,谭永德终于拿起话筒。 谭落叫他:“爸。” 谭永德点了下头。 谭落说:“我给你买了两箱牛奶,一箱火腿肠,你多吃点。我还买了一些新衣物,你把穿旧的都扔了吧。” 谭永德又点点头,脖子僵硬。 “上回给你的零花钱花完了吗?我这次也给你带钱了,你不用省着花。” 这回谭永德不动了,双眼无神。 他像是盯着谭落,又像是穿过了她,看向她身后的墙。 僵持许久,她有些扛不住:“爸,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要是没什么想说,她打算走了。 谭永德蠕动双唇,问:“贾俪找你了?” 谭落摇头。 谭永德疑惑:“你哪来的钱?” “自己挣的。” 谭永德害怕地问:“怎么挣的?你是不是干了坏事?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