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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学(3)



    吃晚饭的时候,许一零和许穆玖都没怎么说话,一直在听父母谈天。

    父亲提起,他们厂里这两年总出事,以前不少老同事都离职了,还有他之前带的那个徒弟小李,前段时间被调去了别的车间,今天也离职了。

    母亲问那是做什么的车间,被父亲告知是管冲床的。

    厂里几乎每年都有被冲床伤到的工人,例如父亲的一个同事老魏,就是去年在操作冲床的时候被削掉了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

    提到老魏,父亲不禁感叹:

    “他和他老婆两个人都是从外地来林城打工的,两口子之前都在我们厂里上班,他老婆之前是干抛光的,车间里全是那个灰,吃饭总能看见鼻子两边的灰,后来她还得了尘肺,唉……”

    “抛光和冲床的工资高吗?”“这么危险招人困难吗?”

    许穆玖和许一零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种明摆着折磨身心的苦难自然不是别人打心底愿意接受的。

    他们知道有一种东西叫“生存压力”,也知道生存压力的程度因人而异,但他们的视角是有限的,无法了解到所有程度压力的生活。

    世上永远都有比他们想象中更加轻松美好的生活,也永远都有比他们想象中更加绝望痛苦的生活。人们似乎在爬同一座山,攀岩者们之所以还在坚持,不仅因为向往着高处风光,也因为凝视过脚下的无底深渊,高处的人视野清明,总能发现比自己更值得艳羡和嫉妒的人,而身处黑暗的低处的人鲜少得到光亮和视野,严重时甚至看不清眼前,只有本能在帮助自己挣扎。

    每当凝视深渊的时候,心中会油然而生同情、庆幸与恐惧。同情是否虚伪,庆幸是否残忍,他们从未得到过答案,但恐惧至少一直是真实的,所以周围的人和他们自己要不停地说不能放弃努力。

    父亲答道:“工资比普通的高一些,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么高,但是肯定招得到人,总会有人愿意干的。”

    “他们要住房子、要吃饭呢,钱哪那么好挣?”母亲扫了一眼她的儿女,觉得他们未入社会、不知疾苦。

    “他们有个姑娘,现在上初中,听说在学校里打架,还被处分了,骂也不听,打也不听,老魏每次说到他孩子都愁得要死。”说到这,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要是养到这种孩子,一头撞死算了。”母亲冷哼一声,“哎,我也想起来我今天在菜场的时候看见以前跟我们住一个大队的,那个孙家的媳妇。她这两年真的老了好多,我都快认不出她了,她也是倒霉,外地村子里来的,嫁给那个比她大十几岁的人,彩礼钱全都给娘家哥哥买房子了,后来又养了个赌鬼儿子,现在把家里拆迁的两套房子钱全都输光了。”

    父母谈到这些事,唏嘘了一会儿。

    母亲想到这是许穆玖去益城前在家吃的最后一顿晚饭,于是对许穆玖道,“你啊,马上在外面上大学,我们不能时时刻刻管到你了,你也要自觉一点,不要偷懒,也不要乱花钱,刚才你也听到了,钱不好挣,而且外面不自觉的人多着呢,你可别跟他们学。”

    “嗯,我知道。”

    类似这样的嘱咐与应允,从小到大他们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嘱咐者是发自内心,而应允者多是抱着按照惯例走流程的心态,而这一次却是有些不同了。

    许一零听到哥哥这么说道:

    “我在外面会管好自己的,你们在家也要好好的,不用担心我,平时也别让自己太辛苦了。”

    她听到了这样温柔顺耳的话语。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段沉默的日子里改变了。

    她一直困在自己的情绪里,已经许久没有关注许穆玖的所思所想了,如今他们之间某种终于被她窥见的距离让她突然不敢思考自己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作业没写,她应该去写作业的。

    新学期开始之后,许一零的学习任务就发生了变动,教室也换到了政史地三班,以前一个班的同学如今都分散到各个班上了,而且超过一半的人都去了理科班。

    昨天她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以前和她同在一个班而如今去了理科班的同学。他们说,走到政史地班级前的走廊时总能看见很多打闹的学生,并在询问了许一零他们班的作业量之后,调侃他们“任务简单”、“课余时间充裕”、“有闲情逸致”,然后开始诉苦他们自己的老师如何严厉、任务如何繁重。

    许一零选择历史方向不是因为物理差得学不下去,而是真的对历史学科的学习更感兴趣,但在有的人眼里,像她这样选择历史方向的人似乎一概都成了“逃兵”,而选择了纯文科的组合的人更是被看成了只愿意背m.DamINgpUMp.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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