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驰忽然往椅背上一靠,问:“谁带你来这的。” 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问题,夏安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是我自己一个人来的,驰哥,没人带我。” “花了五十万?”纪驰想想,“不止吧,球童、球车、球具,都得花钱。” “也没有。” 纪驰大概没有要问得更详细的意思,但夏安远还是老老实实把他这段时间在做什么都跟纪驰交待了一遍 ,说那个视频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视频在网上火了之后,他又很幸运地碰到了李家齐,李家齐你还记得吗?他老婆竟然是那位付总的妹妹……然后说到他签的就是他老婆的公司,他们似乎是家族企业,付总下来开会的时候,他俩刚好碰上。 “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这么巧,付总说这球场是他一个好朋友开的,给我打了八折。”絮絮叨叨说完这一通,夏安远才笑笑,“没有五十万那么多。” 空气又安静下来,这种高雅的场合好像最适合沉默,即使这时候的休息室除了他们以外再没别的人,夏安远刚才说话都只敢轻言细语。他见到纪驰垂下视线,像在思索什么,过了不久,大概有两分钟的时间,和纪驰一起打球的那几位老总也进了休息室,见他俩坐在一起,便只是多看了两眼,打了个招呼,没有往这边来,转而坐到了对角的另一边。 等那边的人动静都小了之后,纪驰坐起来,拿出手机,低声说:“把你收款码打开。” “什么意思?”夏安远愣了愣。 “据我所知,娱乐公司和平台抽成都挺高,这么些钱你赚得应该也不容易,没必要把它花在不该花的地方,不值得。打开吧,我转给你。” 明明这话很好理解,纪驰说完半天了,夏安远却还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脑海里重播。他怎么能听不懂纪驰的意思,于是重播着重播着,他突然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吸了口气,缓了好一会儿,夏安远坦诚地说:“虽然我这辈子都没有一次性花过这么多钱,转账的那一刻也确实很肉痛,但我没有犹豫过,也不觉得不值得。驰哥,我去公司找过你,也……给你发过很多次信息,你别误会,我没有要纠缠你的意思,只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说几句话。” “可是驰哥,我跟你差距太大了,想见你一面太难。你要是……要是铁了心不想见我,恐怕我穷极一生也很难再见上你一面,更别说这么跟你面对面坐着说话。四十万就能在天堑中间搭座桥,我觉得很值,该花。” “夏安远,你要知道,”纪驰看着他的眼睛,“京城有这么多家球场,我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到这来。” “我知道,我知道,”夏安远避开他这个认真的眼神,很快又重新抬起头来,“但是驰哥,就算只是见你一面都值。”几秒后,他又用刚才在球场上的那种笑来面对纪驰,“就算是四百万都值,不过要真是这么多钱,可能就得再等一阵子,等我再多攒一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到,但我会很努力的,我现在工作都排得很满,做这个,再怎么也比打工卖酒强一点,驰哥……” 我在努力向你走的。 夏安远没把最后这句说出口。 纪驰好像被他这话哽住了,就这么一直盯着夏安远这笑在看,半天都没出声,也没动作。手机屏幕随着时间的流逝暗了下去,他眨眨眼,视线终于挪了地方,先在这个休息室小幅度地转了一圈,再看向地毯、桌角,往上,落到桌上的水杯。热气氤氲,一个安适闲静的下午,像梦一样。 良久,纪驰轻笑了声,问他:“见我做什么?你不是那么想离开我,怎么现在又那么想见我?”声音很低,低得像往深潭里投了粒石子。 这个问题对夏安远来说有太多的答案要作答,譬如说他太后悔了,后悔因为自己一意孤行而蹉跎的那些岁月,后悔将纪驰一个人留在原地而不是跟他并肩前行,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自己情绪出了问题,后悔自己总是害怕、逃避,到现在两败俱伤得彻底了才终于鼓起勇气。 可三言两语,怎么可能把这些全都说清,就像他没办法用三言两句将纪驰的伤痛抚平。“我做错了事情,光说一句对不起,好像太浅薄,太无力了,”夏安远笑里带一点惨然,只是说,“我来亡羊补牢,驰哥。用我的下半辈子当诚意。” 纪驰又不说话了,盯着那杯水,像在发呆,又像在缓慢地接收、判断、消化夏安远口中所说的话。在商场上他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迟钝得喝了酒一样,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