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于在长风中的巍峨宫楼,一时无言。 片刻后,他弯身拾起被晏子言置于地上的酒盏,斟满一杯杏花酿,对着宫楼无尽的风声处遥遥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苏晋作别了沈奚,往承天门而去,心中不断想着晏子言最后的话。 但愿我死后,终有一日,有御史,有闲人,为我提上一笔,让晏子言,许元喆这样的名字,能早日在青史中重见天日。 做一名御史,当真可以明青史,清吏治,洗冤屈吗? 得到宫门处,身后忽然有人唤了一声:“知事大人。” 是京师衙门的赶车的杂役阿齐来了。 阿齐道:“知事大人,周通判跟府丞大人打起来了,刘大人让小的在承天门这等您——” 苏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没等他说完,跳上马车打断道:“是出了甚么事?” 阿齐道:“小的也不清楚,似乎是跟知事大人收留的阿婆有关。” 苏晋脑中像是有甚么东西轰然炸开,她不再说话,当即一扬缰绳,打马扬尘而去。 退思堂内团乱糟糟的,案椅倒地,周萍一脸乌青,被两名衙差死死制住,却依旧目眦欲裂。 孙印德脸上也挂了彩,听了这话,“哼”着冷笑一声道:“跟本官有关系么?老太婆不知从哪听来的她孙子舞弊被抓,一直缠着本官为他洗冤,本官只好跟她说句实话。再说了,陛下的圣旨早就下来了,她的孙子早也死了,她七老八十的,活着也是拖累,本官说的不对么?他孙子该死,让她跟着她孙子去,也好一了百了。” 此言一出,连一向圆滑的刘义褚也是满脸铁青,手中的茶盏几乎要捏碎了去:“孙大人,老吾老及人之老,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这么告诉她,跟撵她赴死有何区别?” 孙印德轻蔑一笑道:“撵她赴死?她投河自尽,是本官推下去的?” “你说甚么?” 苏晋站在退思堂外,怔怔地问道。 然后她看了眼被衙差制住在地,满目悲愤的周萍,又看了眼一腔愁哀的刘义褚,蓦地折转身去,亟亟赶回自己的屋舍。 屋中清雅,比她前日离开时,更要干净一些,大约是元喆的阿婆为她收拾过了。 桌案上放着一双鞋垫,是阿婆比着她靴子的大小为她做的。 是了,当日她为了让阿婆住得安心,便请她为自己纳了一双鞋垫。 苏晋紧紧地将这鞋垫握在手里,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决然折回退思堂。 退思堂中,刘义褚与孙印德仍吵得不可开交,苏晋站在堂门,轻声唤了一句:“皋言。” 然后她问:“阿婆怎么没的?” 周萍听了这话,目色中的愤懑忽然化作无尽的哀楚,张了张口,哑声道:“怪我。昨日上午,我看到阿婆一个人出去,她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抹眼泪,我本已留了个心眼,还问她可是出了甚么事,她说她只是想元喆了,没想到后来……” “没想到后来,阿婆直至傍晚都没回来,我和皋言这才着人去找,却在淮水边找到她的尸体,捞上来时,人已泡涨了。”刘义褚接着道,转头盯着孙印德,终于遏制不住怒意道:“我与皋言本已为阿婆置好棺材,姓孙的竟不让我们把阿婆抬回来,强命着衙差在城外找了个地方匆匆扔了,把我与皋言绑了回来!” 孙印德厉声道:“你还想抬回来?也不怕旁人以为是咱们衙门闹出命案了?明日不用上值了?” “那你就任她曝尸荒野?”苏晋冷目注视着,寒声道:“孙印德,我将阿婆留在我的屋舍,不求你帮忙照顾,只求你能积点德,不管不问便好,你以马府之局把我支走,回过头来就是这么积德的?” 孙印德怒喝道:“大胆!你小小从八品知事,竟敢对本官颐指气使,小心本官上奏朝廷,告你不敬之罪!” 苏晋冷笑一声道:“你可以上奏朝廷,把我治罪又怎样,大不了是冤屈之人的名录上再添一笔,我倒是想问问孙大人,到底有何脸面告诉阿婆,许元喆是因舞弊而死,是该死的?” 孙印德道:“苏晋,你不要信口雌黄,许元喆是皇上亲下旨点名道姓的乱党,凭你一口一个冤屈,足以叛你忤逆圣上,千刀万剐不足以赎罪。” 苏晋振袖负手,平静又坚定道:“此南北仕子一案,元喆何其辜?冤死的仕子何其辜?为公允二字牺牲的贞臣义士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