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惕朝乾”这样的谬误了,才往京中递了上去。 年贵妃自雍正三年初夏,便迁居圆明园,在那里静养。 这日杭州的几处折子一并都送到,雍正一一批阅。先是福敏报查抄杭州将军寓所事,并将所抄之物中恐有违禁之处的都呈了上来。雍正看了那《西征随笔》之后气得脸色发青,直接在书的扉页上批,“悖谬狂乱,至于此极!” 随即他便将那书册扔了出去,命张廷玉:“拟旨,快拟旨,锁拿汪景祺此人,再查有无类此狂悖讥讪的文字。” 张廷玉躬身拾起《西征随笔》,他自己已经读了此书,知道里面的文字都是歌功颂德拍马屁的,只不过拍了年羹尧的马屁,却忘了年羹尧上面还有皇帝,而且不止一任皇帝。张廷玉听过汪景祺的才名,不仅为此人感到可惜,觉得此人恐怕今生再也与仕途无缘了。岂料雍正大声道:“竟敢作诗讽刺圣祖仁皇帝,简直是大逆不道。” 雍正没说汪景祺的这些马屁诗讽刺了自己,他说的是讽刺了康熙皇帝。 “大逆不道”四字一旦说出,汪景祺便再无生理。张廷玉心头一紧,但也再无它法,只能默默捧着那本《西征随笔》,出去拟旨。 雍正独自闷坐了好一阵,才想起他尚有其余折子要看,随手拿过一本,却正是石咏那本禀报年羹尧现状的折子。雍正飞快地读下来,见石咏的笔触主体冷静客观,但是还是偶尔在与己切身相关之处,流露了一点点“真情实感”。待再看到末尾,见石咏记述年羹尧的疯态,那“明日复明日”的盼望,笔致里,竟然多多少少带些怜悯,这可能是撰写者本人都未曾察觉的。 雍正面无表情地提起朱笔,在密折上批“朕知道了”四个字。 放下了朱笔,雍正疲惫地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儿,闭上眼。看完石咏写的折子,他突然觉得有些共鸣,每每觉得年羹尧可恨至极的时候,他又难以避免地觉得此人可怜——许是世上对某个人的情感永远不可能非黑即白,哪怕像他这样,爱憎极其分明,感情亦如此浓烈的帝王,爱之便恨不得如珍宝般捧在手心,恨之便……恨之入骨的时候,他又何尝不觉得这年羹尧,好可怜,好可怜好可怜呢? 雍正想到这里,推开面前的公务,起身随意对李德全吩咐:“去贵妃那里!” 李德全慌忙传令,年贵妃的住所距离雍正平素用来处理公务的勤政殿较远,李德全赶紧招呼了皇舆过来。 待到年贵妃处,雍正问起贵妃的情形。常驻在此的太医只禀报说贵妃的情形并不算好,如今多数时候只是卧床昏睡。“什么时候能好?”雍正随口一问。 “回禀皇上,若是能熬过今年冬天去,那便有指望了。”太医小心翼翼地回禀,言语里少不得要给自己留些后路。 雍正听这太医的意思,年贵妃竟像是只剩几个月的寿数了。他当即怔在当场,迟迟未能醒过神来:实在是没有想到,等位三年,他一向忙于国之大事,旰衣宵食,却疏忽了身边的人,导致贵妃如今病入沉疴,他竟刚刚知情。 旁边李德全见雍正面色变幻,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可是要入内探视贵妃。” 雍正脚步顿了顿,点头道:“自然是要的。” 不过在入内探视年贵妃之前,雍正命人将此处所有服侍贵妃的太监与宫女召集到一处,郑重严令:外界之事,不许有一字传入贵妃耳中。 天子口谕,自然是人人听命,不敢有违。于是,在这往后的几个月中,年贵妃一直静心休养,并无任何一件外事能够打扰她,包括九月下令捕拿年羹尧,将其押送北京会审,也包括廷议年羹尧犯九十二条大罪,群臣联名上疏,请杀年羹尧以谢天下……此乃后话。 石咏在杭州,将那折子交上去之后,他就一身轻松,再也不用管年羹尧了。在他启程去宁波之前,石咏在杭州迎来了一位久违的好友,李卫。 李卫早先任云南盐驿道,没多久就升任布政使,如今他则被雍正钦点了浙江巡抚,千里迢迢从云南赶来杭州,一来是为了浙江盐务,二来是为了辅助浙江总督福敏在本省推行“摊丁入亩”与“士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的新政。 李卫一到杭州,听说石咏也在,登时喜出望外。两人经年未见,自是少不了好生聚一聚叙起别情,于是便一起去了西湖边上的一座茶楼。谈话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