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石咏的目光一直在郑燮那副竹石图上流连,听见这话,惊得抬起头来,望向白老板杨掌柜他们几个,只见对方脸上大写的尴尬。 六两银子一幅,是专收那些不知名画工所画的那种“福禄喜庆”主题制式画的。然而郑燮一看就是书生气极重的文人,他笔下之作,与那些毫无情感的制式画完全不同。只不过有一点是一致的,郑燮如今,在京中还没有名气罢了。 “听说画幅装裱过之后,价钱能再卖得高些。可是学生如今手头拮据,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先卖上一幅画,再买一刀雪浪纸回去再说。” 上回石咏就是在松竹斋买的雪浪纸,寻常要三两银子一刀的,白老板给他了二两银子的亲友价。 若是郑燮六两银卖一幅竹石图,再三两银买一刀纸,就只得三两银。他在京城还要租房居住,养家糊口,这幅画卖得有些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 石咏想了想,说:“这样吧,白老板,杨掌柜,克柔兄的这一幅画我看着很是喜欢,想以十两银作价买下,因是在你店里相中的,老规矩该给贵店一成佣金,这一成佣我来出,就是十一两银子……” 白老板和杨掌柜赶紧客气,执意要免了这层佣金,石咏却知这种古董书画行的生意也不好做,这么多人等着吃饭,不便坏了其中的规矩,再说郑燮的画若要在京里卖,以后还是要走松竹斋这种铺子的关系,他先帮郑燮的画定个基调,再让松竹斋开张做笔买卖,尝点儿甜头,以后看在他的面儿上多帮着郑燮卖上两幅。 最后双方商议,还是按石咏说的结算了。然而石咏身上的银钱都结给了汤金扬,最后还是白老板垫了十两银给郑燮,石咏那边回头再将银两给松竹斋送来。 石咏见到属于他的竹石图,举在面前欣赏,越看越喜,越发觉得这十一两银子画得好值。三年不见,郑燮的功力大有进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幅画上没有题字。 郑燮也看出了这一点,当即慨然应道:“掌柜,此处可借笔墨乎?” 他借了笔墨,当场在这已经画就的竹石图上挥毫,亲手书写了题跋,再将墨迹细细吹干,这才递给石咏。石咏大喜过望,捧着竹石图爱不释手,扭头看看汤金扬:“汤师傅,又要烦劳你多花些功夫替我装裱这一幅!” 这下子,松竹斋里皆大欢喜,白老板和杨掌柜赚到佣金,卖出了雪浪纸,汤裱褙揽了一件生意,郑燮赚到了生活费,而石咏得了喜爱的书画。 白老板与杨掌柜看了郑燮所写的题跋,也大为赞叹,都说这字给画幅增色不少。杨镜锌连连说:“郑先生下回再送画来,只消在这画上题一句诗,这价钱能翻上一倍不止。”态度早已转为殷勤,盼着郑燮下回继续送些有题诗的竹石、兰竹图,交给他他准备能卖出去。 一时郑燮唯有苦笑,郑重谢过石咏,拿上银两,匆匆告辞,只说家中正在等米下锅。 石咏望着郑燮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可万万没想到郑板桥竟困窘至此,早知道就该将刚才那幅竹石图的价格再开高一点的。 只不过他眼下手头闲钱也不算多,早先石家的进项,都用在了买隔壁院子上,还有一部分则送去了树村,在那里,李大牛在冬闲时会招几名工匠,将石家那间三进的小院子张罗着盖起来。再加上眼看就要进腊月,过年时会有不少亲朋好友之间的礼尚往来,石家的压力会比以前更重。 此外,石咏心里还隐隐约约有些忧虑。他知道郑燮郑板桥此生坎坷,可也只有那样曲折的人生阅历,才造就了后人所熟知的郑板桥。他固然可以资助郑板桥,助他脱离贫困潦倒的处境,甚至助他在京扬名,不必再等上二十年才会有人对板桥之画趋之若鹜—— 可是这样做,有可能会拉低郑板桥的格调。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仍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若是人生一帆风顺,郑燮便未必再能写出这样脍炙人口的励志名句。 想到这里,石咏便有些犹豫。只不过他对今日之事全无后悔,总不能看着旁人有揭不开锅吧! 石咏想着心事,从松竹斋走出来。 这时候杨掌柜杨镜锌自后追上来,极小声地向石咏说:“茂行,听说郑燮此人上京时携带妖童一名,并曾自承好余桃口齿及椒风弄儿之戏,茂行如今正教着雍王府的四阿哥,这些事上……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