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了,十两银子一幅, 他二话不说, 就当真去怀里摸银子。他原本准备淘换一两件扬州漆器的, 可若是能得一幅板桥的字画, 哪里还用得着漆器? 郑燮的同窗们原本也是说笑,十两银子又不是什么小钱。可石咏听了,竟真的同意了, 不少人心中都想:这怕不是个呆子? 石咏将怀里的银子掏出来, 放在手心里,抬起头, 在人群中寻找郑燮, 却被人在肩头拍了一记,正是郑燮。他一脸肃然, 向方才说话的人埋怨道:“俊才, 别开这等玩笑!” 说着, 郑燮回过头来,对石咏说:“兄台莫要听我这朋友胡说,区区拙作, 能入兄台之眼, 已是欣慰……” 他有半句话憋在心里,憋了半天终于说出口:“可难道阁下真觉得,拙作竟能值,竟能值……” 他是个读书人, 银钱俗物,有些说不出口,可是震惊之情,溢于言表——他平素也颇为自己的一手画技而骄傲,可那只是在同窗学子之间交流。眼下突然冒出个陌生的年轻人,认为自己的画作,随便一幅,便能值十两银子。郑燮难免暗自激动。 石咏却随意地点点头,开口说:“当然值,太值了!” 他伸手随意指着一幅墨竹,说:“此幅墨竹,神似坡公,多不乱,少不疏,劲瘦挺拔,与时下常见的兰竹之作,大为不同。阁下看似是绘眼中之竹,实在是绘心中之竹。” 旁人听石咏竟然说出道道来了,多露出些惊奇。 然而最为惊讶的,莫过于郑燮本人。所谓“眼中之竹”、“心中之竹”的道理,他下笔的时候,也隐隐约约地也想到过,可是突然一下被石咏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郑燮心里也突然好似敞亮了,明白了些什么,也更盼着石咏能接着说下去。 可是石咏却随即转到了郑燮墙上那一联上:“阁下的字,更是不拘一格,不落窠臼。隶体‘八分书’,隶意浓厚,拙朴扩悍,被阁下融入行草,却又蕴含了自由灵动之态,简直妙绝。” 石咏说着,兀自背着手,望着墙上一联出神,全没注意到旁人早已经听得呆了。 良久,那名以“俊才”为字的书生才尴尬地笑了笑:“这位小兄弟……兄台,看来还真是个书画的行家……我等眼拙,真是失敬了。” 他们此前不过是见石咏年轻,所以才肆无忌惮,随便开开玩笑。可一旦石咏真的说出些名堂,他们反而都露怯了。 什么隶体“八分书”,他们都没怎么听说过。石咏说出来,还有人不信,可只消见到郑燮一脸严肃的表情,便知这名看似平凡的少年全说中了—— 这么说,同窗郑燮的书画,还真值十两银子一幅? 当下就有人齐齐伸手,赶紧将自己事先挑中的书画收起来,好生藏在袖子里。 “这个……”郑燮愣了半天,见石咏兀自在盯着墙上一联,如痴如醉地欣赏着,便低声问:“敢问兄台在这扬州城中,居于何处?另有几幅拙作,我想请兄台点评一二。” 他这时拿出来的,多是应酬唱和之作,自然还另藏有几幅自己极为得意的。这会儿,郑燮竟心里痒痒的,非常想要拿出来给石咏看看,看他是个什么意见,会不会也和自己想得一样…… “阁下客气了,我叫石咏,路过扬州,只逗留一两日。若是阁下有功夫明日前来,那……那可就太好了!” 石咏也是兴奋得不行。若是有这机会,能与大名鼎鼎的郑板桥切磋一番书画,观赏他那些“压箱底”的精品,那简直……太棒了! 他伸手挠挠头,问:“这……不影响阁下备考吧!” 郑燮摇摇头笑道:“若是这点儿功夫也需计较,那郑某花时间在这书画小道上,岂不是更大的罪过?” 石咏一想也是,再者美术史课本记得清清楚楚,郑燮二十岁取中生员,他这只蝴蝶翅膀即便再扇,也绝难扇出这么大的变化。当下他将林家别院的地址留了,约好与郑燮第二天上午相见。 岂料当晚,贺元思过来告知,他们的行程有些变化:原本打算隔一天渡江南下,先去江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