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书眼底划过一抹惊愕,而后面容肃穆:“还请陛下明示。”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袭朱墨色团龙纹衮服的皇帝端起茶盏,不紧不慢浅啜了一口,才慢声道:“自去岁寒冬,朕外祖母许老太君的身体便不大好,太后为之忧心不已,如今每日都为外祖母手抄佛经祈福。” 许太后是许老太君最宠爱的独女,几年前许太后险些被废,太子被贬至北庭,老太君知道后日日夜夜以泪洗面,至此身体每况愈下,全靠“盼着女儿从冷宫出来,外孙从北庭回来”这份信念吊着一条命——如今遂心如意了,老人家紧绷多年的心弦也松了,这一松,整个人就愈发糊涂起来,现下竟是连家里的孙子孙女都不认识了。 用御医的话来说,多活一年便是多赚一年。 许家与李家前几年的境况都不大好,如今听到许老太君这般,李砚书也颇为感叹:“老太君是位慈蔼长辈,又有太后与陛下圣恩庇佑着,会好起来的。” 皇帝说了声“但愿吧”,又直直看向李砚书:“文琢应当也知道,朕的母后在冷宫那几年哭坏了眼睛,每日抄写经文实在费心费神。朕劝她将此事交于旁人去做,她却觉得假手于旁人,心不够诚。” 说罢又叹息一声:“若不是朕政务繁忙,无暇分身,朕也该敬孝道,替外祖母抄写经书。” 李砚书听着这番话,嘴上附和着“陛下纯孝”,心下却奇怪,这与自己有何关系?难道陛下想叫自己抄写经书? 思忖间,皇帝磁沉的嗓音响起:“朕听闻阿妩和楚世子和离之后,外头流言蜚语不断,大都是指责阿妩善妒、无子、不识好歹?” 李砚书怔了怔,心下浮现一个荒唐猜想,不等他开口,皇帝继续道:“既如此,不若叫她进宫替太后抄经。从前太后便将她当女儿看待,她那一笔字又是朕亲自教导,写出来与朕无异。她来抄经,既能替老太君祈福,全了朕与太后的孝心,又能避一避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岂非一举两得?” 说到这,那张棱角分明的冷白俊颜露出一抹怡然浅笑,显然对此番安排十分满意,却还是和颜悦色问了李砚书一句:“文琢觉得呢?” 李砚书喉头动了又动,望着皇帝那双明明含着笑意却不容置喙的凤眸,艰涩开口:“陛下…英明。” 第25章 春风剪剪,烟柳空濛,玉照堂外蛱蝶穿花,蜻蜓款款飞,一派怡然自得融融春景。 看着榻边盖着湖蓝色叠丝薄毯、正不紧不慢绣帕子的李妩,嘉宁郡主一脸不解:“怎么突然和离了呢?我母亲与我说时,我真吓了一跳,只当是那个黑心眼的编出这等鬼话来咒你们……这也太突然,也太快了。” 明明上元佳节,李妩与楚明诚还十指相扣,恩恩爱爱羡煞旁人,这才过去两月,竟就和离了? 大渊朝和离的夫妻并不少,但于长安高门世家而言,和离于双方面上无光,若不是闹到不可开交、无法挽回的地步,宁愿分府别居,也不会断了这层名分。何况楚国公府与李家皆是长安城有头有脸的门户—— “阿妩,真就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嘉宁小心觑着李妩的脸色,迟疑片刻,小声道:“我听说楚世子已经病了好几日,一直没回衙署上值。” 李妩绣花的动作稍顿,银针扎进白嫩手指,霎时冒出一粒殷红血珠。 “哎呀,流血了。”音书紧张起来。 “无事。”李妩将指尖放嘴里含了下,神情平静地看向一脸窘迫的嘉宁:“他病了,自会有大夫给他治,且他年轻力壮,休养几日便会好的。” 她这般轻描淡写,倒显得嘉宁大惊小怪了。 嘉宁悻悻从缠丝白玛瑙碟子里捻起一块芸豆糕,心想着,往日见着阿妩觉得挺亲和一人,怎的现下如此凉薄?先前与崔氏嫂嫂提起这事,崔氏嫂嫂都长吁短叹了好一阵,阿妩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转念再想,当年皇帝堂兄被打发去北庭,阿妩不也是这般冷心冷肺,突然就嫁了旁人吗? 大抵她本性就是这么个凉薄之人吧。只希望李成远可别像他这个妹妹一样——自己还是想要一个情深意重的郎君,可以共度余生。 两人各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外头那些传言。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