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看着院子中烘楼照壁开得热情万丈的花,久久不回神,父亲进来也没有察觉。正直壮年的宁远侯也不介意儿子的失礼,笑道:“你那齐叔叔有了个女儿,刚送信过来。他乐得要疯掉了。直说这次打完了仗就把她们母女接进京城享福。” “女儿?” “对呀,哈哈,他这会儿倒恨自己读书不多,想不出好名字了。” “和文绣妹妹一样的女儿吗?” 宁远侯的笑容瞬间僵硬,慢慢消失。眸中灿烂的神色归于沉寂,长叹一声,粗糙的手摩挲幼子的面庞,稚嫩而清丽的少年有令人心折的纤细的美感。太像了,怎么会有这么想象的母子?从清冷雍容的气质到刁钻刻薄的性子。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那张几乎与亡妻一样的脸。虚张声势般拿起桌案上的纸张。湖州宣纸上,墨痕犹新,腕力未成,骨架初现,精致文秀的楷书。当下,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吾儿觉得这女儿叫什么好呢?” 少年转头看那连锦铺绣的红花,风太大了,两个下人正扯着布幔要把它们保护起来。 “暖香。” “卿卿一架红,娇娇暖宜香?”宁远侯笑道:“女孩子是该有这么温柔美好的名字。不过,这却是齐叔叔的女儿,他这个父亲会不会依呢?” “他自然依的。你只管去讲。”语调清冷,语气果断,斗气般强调。 作为失去生母而被满怀愧疚的父亲带在身边的幼儿,宁远侯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子,总是会有着盲目的,可厌的,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的自信。不怪他。宁远侯永远无法对这个孩子发火,要怪只怪自己的无可奈何。 暖香?啊,好啊!暖香是个好名字!刚得了千金的老齐眉花眼笑,嘴巴都快列到耳朵稍,当即飞马回信,还特意附上宁远侯送他的玉佩,告诉那个偏僻小镇的村姑,那个虚弱不堪的产妇:我们的女儿叫做暖香。 -------果然二话不说就依了哟,宁远侯看着已经完全乐傻掉的战友,捂脸,哎,好丢人。网开一面,公马私用咯,派斥候给你八百里加急送过去。 言景行披着莲青色暗云纹银线氅衣站在屋檐下,看着父亲和兄弟说笑,那个平日严肃凶悍的大叔今天走路都像踩着棉花,一次笑出八颗大白牙,直接把手下小兵吓傻。六岁的孩童宽大的锦缎袍裾在风中摇摆,初次体会到生之喜悦。 宁远侯一回头便看到了那被风沙迅速侵蚀摧残的雕漆屋檐下,华丽而忧郁的,精细雕琢般的幼童,愉悦而浅淡的微笑。 “景儿,你确定要把那玉佩送予她吗?”看到这样的笑容,宁远侯莫名松了口气。他也不懂为何他面对一个小孩子会有压力,而这小孩还是他的儿子。“送给那面都没见过的齐家小妹妹?” 言景行微微歪了歪头,慢慢的开了口,吐字清晰,语调轻飘:“父亲,是想要我送与京城里的妹妹吗?” 宁远侯微微一滞,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可不是好习惯。他暗暗摇头,随即又是快活的笑:“当然不是,你的东西你自己拿主意。我的意思是,那毕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言景行看上去有些诧异,他仰起头看着父亲高大的身影:“母亲说,整个侯府都是她留给我的。” 言语无情,让男人难堪,但偏偏那如宝似玉的面庞上,表情是一派天真无邪。真是让人发火都找不到下手的余地。毕竟,只是照搬了母亲的说法,男人有些痛苦的按按自己发涨的太阳穴。 幼童观察父亲的声色,默默一顿,又微微低了低头:“若是父亲想要我那么做的话,我是愿意去学的。” “不,不用。”男人急忙拦住这话头,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幼童鲜花般娇嫩的模样,这是保护的极好的连塞外风沙都主动退避的地方才能养出的小孩,他抱起那小小的身子,随手把披风上的兜帽给他戴上:“你不用去讨好她们。” 而远远的另一边,清河小镇,庄户人家。虚弱的产妇两眼睁大,精神放空,无神而又坚定的望着窗外,望着那条通往村口的小路。她身边是乖巧瘦弱的女婴,细细淡淡的眉眼,仿佛用最精细的刻刀经最优秀的工匠之手,刻在上好的暖玉上。 “这孩子多俊俏啊,这胎发生的真好,又黑又密。”她满含柔情望着襁褓中的女儿:“你爹爹来看到了,一定很喜欢。这么漂亮的女儿。” “你爹爹是大英雄,他在西凉守城,打胡兵,他说要封万户侯,让娘亲和香儿过还日子。香儿,你知道吗,你爹爹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气概的男子汉。” 战争残酷,胜负难测,在一次攻坚战中,大周被迫战略撤退,藏迹深山,以图反攻,几个重要的伤病员被转移到清河小镇疗养------这其中就有老齐,胳膊大腿都被箭矢戳了个对穿的伤残兵。 这个热血青年天生正义感爆棚,受了伤也不消停。眼看着一个姑娘在河边洗衣服,白白的皮肤大眼睛,乌油油头发唇含樱,呀,真美真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