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的大殿由此变得半昏半暗,影影幢幢。 “万一呢?” “陛下?” “万一,他真的有办法让嘉嘉回来呢。” 虞清嘉心中大恸,她顿时明白这里是哪里了。这是她梦中曾经看到的第二重世界,在这里,她没等到慕容檐回来就死了。之后,慕容檐登基,收复南北,一统天下,却杀人如麻,一生暴戾。 可是这个人人闻之惧怕的暴君,却在独自站在昏沉的大殿内,近乎卑微地说,万一呢。 只是因为这万分之一,他将象征帝王权力的含元殿布置成鬼影幢幢的样子,他明知道那些人都是骗子,可是还是对他们予取予求,任由施为,就是为了在午夜梦回中,哪怕那么一次,看到虞清嘉。 含元殿里帷幔遍布,光线稍微暗些,便仿佛有人站在后面。慕容檐就是靠着这样的幻想,欺骗自己那是虞清嘉的魂魄,她回来了。可是近几个月,他的睡眠越来越浅,他连这种可笑的欺骗,都没法继续下去了。 太监显然也知道过去的事,他连叹息都说不出来,只能徒劳无用地劝道:“陛下,明熙皇后必然不舍得离开您,皇后定一直关注着您。” “不舍得吗?”慕容檐眼睛看着一片虚空,仿佛哪里真的有人。他看了许久,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令人心惊的凄怆绝望:“她死心眼又容易轻信与人,走前我让她等我,她就果真傻傻地等。可是,直到死,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话,她又要怎么来找我呢?” “陛下……” “我说我爱她胜过生命,她总是不信。若我行将末路,死前第一件事必然是杀了她。她不肯信,我也觉得没必要证明。现在她死了,我早就无心活下去,可是那些道士却说,他们有办法让我再次见到她。我不惧怕死亡,但是我怕再也见不到她。” “陛下!”太监大恸,泪流满面地跪下来,“陛下,如今天下一统,百废待兴,百姓朝臣都等着您君临天下,重现盛世。您可不能不爱惜龙体啊!” “可是她却死了。她死了,其他人凭什么活着?她看不到邺城的花开,其他人凭什么看到?” 太监知道慕容檐的精神疾病又犯了,每到这种时候,慕容檐就控制不住杀人的冲动。太监往前膝行,连忙喊道:“陛下,您要冷静,虞太傅前日也递了折子来,企盼陛下保重龙体,以天下为重!” 虞太傅是虞文竣,明熙皇后之父。虞家灭门后,虞文竣再无法面对慕容檐,但是因为女儿身死,他亦知道不能怪慕容檐。是他没有照顾好嘉嘉,是他对不起慕容檐,对不起俞氏,也对不起虞家。 不能恨,也不能继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般继续效忠,故而虞文竣斩断尘缘,从此四海为家,再不入世。慕容檐为虞文竣,或者说为了虞清嘉,给虞文竣封了正一品太傅,虞文竣却再没有出现过。 这次虞文竣能递来折子,真的非常难得。想必他也从民间听说了慕容檐的状况,实在心有不忍,以至于压过了家族灭门之仇,主动上书劝慕容檐保重身体。太监见到虞文竣的折子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慕容檐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唯有提到明熙皇后,他能耐心片刻。虞文竣作为明熙皇后的父亲,如果他的亲笔书信都劝不动慕容檐,那太监实在想不到什么人能说动慕容檐了。 “以天下为重?”慕容檐眼中没有温度,极冷极冷地笑了一声,“天下人中没有她,天下于我有什么关系?” “陛下!” “她已经死了,而我却苟活于世,如果她泉下有知,一定以为我又在骗她。如果早知道起兵会让我失去她,那我要琅琊王的身份何用,要这天下何用?” 虞清嘉已经泪流满面,她就站在慕容檐视线所在之地,可是慕容檐却看不到她。虞清嘉泪怎么都擦不完,她走到慕容檐身边,试图去握他的手:“狐狸精,我就在这里啊。我没有怪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没能等你回来,我也很愧疚。” 虞清嘉试了好几次,都从他的手掌中一穿而过,虞清嘉不肯放弃,还是一遍遍试着握住他。明明该是毫无感觉的,慕容檐却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突然对着虚空说:“嘉嘉?” 跪在地上的内侍们吓了一跳:“陛下?” “都出去!” 慕容檐眼神骤然冰冷,浑身杀气四溢。内侍们几乎被吓破胆,近乎连滚带爬地跑到殿外。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长长的帷幔,缓慢拂动着。 慕容檐走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他杀过人,也险些被人杀死过,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生出类似软弱害怕的情绪。他有好一段时间不敢出声,他生怕自己一说话,就将幻想击碎了。到时候,又是满室死寂,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慕容檐用力闭了闭眼:“嘉嘉,是你吗?” 身边的烛火微不可见地跳了跳,慕容檐眼中突然弥漫起水光,在烛光下明明灭灭:“嘉嘉,你失约了。” 你说,我永远不背叛你,永远不离开你,除非我死。 塞上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