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道,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大唐六典》卷十三《御史台殿中侍御史》载曰:凡两京城内则分知左、右巡,各察其所巡之内有不法之事。谓左降、流移停匿不去,及妖讹、宿宵、蒲博、盗窃、狱讼冤滥,诸州纲典、贸易、隐盗、赋敛不如法式,诸此之类,咸举按而奏之。 “又!《百官格》:左巡知京城内,右巡知京城外,尽雍、洛二州之境,月一代,将晦,即巡刑部、大理、东西徒坊、金吾、县狱。” 随着一条条艰涩拗口的官典条文当众念出来,靖安司的人渐渐都听明白了。 殿中侍御史有两个头衔:左巡使、右巡使,对两京城内的不法之事有监察之权,而靖安司掌管的是西京策防,两者职责有重叠之处,可以说是同事不同官。 无论是从律法上还是实务上来说,让一位左巡使来接掌靖安司,并无不妥。 这位吉御史一不依仗官威强压,二不借中书令的大势逼迫,而是当众宣读官典,可见是个恪遵功令的人。现在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正需要一个人来收拾残局。何况这位御史还捏着中书令的授权,何必跟他对抗呢? 众人敌意少减,议论声逐渐平息。吉温捋了一下胡髯,再度开口道:“靖安司为贼所乘,本官倍感痛心。但如今元凶未束、顽敌尚存,还望诸位暂敛仇痛,以天子为念,先戮贼首,再祭英灵。” 这话说得很漂亮,既点出事态紧迫,又暗示朝廷必有重赏。幸存的靖安司大小官吏,都纷纷拱手弯腰,行拜揖之礼。这是下官见上官的礼节,承认其为新的靖安司丞。 吉温见大部分人都被收服,大为得意,侧过头去,对刚才那读官典的官员悄声道:“公辅啊,你这一招似拙实巧,还真管用。”那官员笑道:“在下还会骗端公您不成,趁热打铁,按之前商量的说吧。” 侍御史在朝下称为“端公”,殿中侍御史称“副端”。那官员故意称高了一阶,吉温听了心中大悦,旋即拿起铜印:“诸位听令!” 这是他就任靖安司丞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大家都安静下来。 吉温朗声道:“靖安司遭贼突袭,必有内奸勾结。攘外必先安内,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挖出这个毒瘤。至于他的身份,我已经查明了——”他扫视全场,发现所有人都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很满意这个效果,吐出一个名字:“靖安都尉,张小敬!他就是勾结蚍蜉的内奸。” 这个结论,让下面的人一阵哗然。 吉温脸上的笑容趋冷:“诸位也许不知道,张小敬此前被判绞刑,正是因为杀死顶头上司。所谓贼性难移,有过一次,难免会有第二次。此前王忠嗣之女被绑架,他也有份。如今靖安司被袭,一定也是他引狼入室——给我传令各处坊铺司守,全城缉拿此人,死活勿论!” 元载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把官典重新卷好,唇边微微露出一抹微笑。 听说袭击靖安司的贼人,自称“蚍蜉”,岂不正合张小敬这个卑贱之徒的身份? 第十一章 戌正 可李泌一眼就看出来,那四根亭柱每根都有五抱之粗, 光是原木运进来的费用,就足以让十几个小户人家破产。天宝三载元月十四日,戌正。 长安,万年县,平康坊。 相比起其他坊市的观灯人潮,平日繁华之最的平康坊,此时反倒清静得多。因为平康里的姑娘们都被贵人们邀走伴游,青楼为之一空。大约得到深夜两更时分,姑娘们与贵人才会陆续归来,开宴欢饮。 一走进坊内,檀棋就厌恶地耸了耸鼻子。街上此时弥漫着一股苏合香的味道,这是上灯之后,香车出游散发出来的。这香调得太过浓郁轻佻,却十分黏衣,一沾袖子就挥之不去。她可不想被人误会成伴游女。 张小敬道:“放心好了,不会有人误会,今夜稍微有身份的粉牌,都在外头呢。”檀棋初听宽心,再一琢磨,这分明是嘲弄嘛!她正要发作,张小敬已扬鞭道:“那里就是李相的府邸了。” 檀棋望去,原来李林甫的宅邸就在平康里对面,高墙苍瓦,里头只怕又有十进之深。门前列着十二把长戟,左右两根阀阅立柱,柱顶有瓦筒乌头,显出不凡气度。说来也怪,明明檐下挂着一排红纸灯笼,光线却只及门前数丈,其他地方还是一片黑暗。远远望去,好似一头黑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处处与公子作对的那个人,就住在这里啊……檀棋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赶紧催马快走了几步,仿佛待久了会被吃掉似的。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