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柏楠道:“他收了?” “哪能啊。小胡见没有信物,家里也没打招呼,就让他回去了。”符肆说着说着笑起来,那边哀嚎盖过了一瞬,他提了提嗓子。 “后来白掌柜自己来了,小胡见是她,就把东西收进来了。刚给我的时候还私下里打听,问最近能不能讨着喜赏。” 符柏楠轻笑一声,笑里带了点意味。 收了托盘,符肆躬身退了出去。 桌上半碗白饭,一个瓷盅一盘素菜,符柏楠夹了筷子菜,顺手捻起瓷盅盖子。 盖儿扣得挺紧,甫一打开,热气蒸腾而上,香味炸开似的蜂拥出来,暗红汤汁懒滚着铜钱大小的气泡。 盅子长圆形,挺深,也沉,符柏楠掀开上面汤碗,见盅下面是中空的,里面喂着一小块银碳,盅外头不知用了什么隔材,试不着烫。 他看了那块碳一会,端起碗来喝了口汤。 热度正好,微微刺舌。手停了停,符柏楠到底没忍住,一饮而尽。 一团文火下胃,四肢百骸都发起汗,喝下没几刻,后腰的伤竟觉出熨帖来了。 见了这么多次面,她唯一一次穷追猛打,是为了这个。 符柏楠缓缓靠在靠背上,闭上眼,手扣太阳穴,极长地呼出口气。 左侧厂狱里哀鸣仍在持续,压住了他低低一声自语。 “那些东西……果然还是该都给她……。” 宫刑的好处,符柏楠知道,满东厂的人也都知道。 现在士大夫也知道了。 施宫一个周,刘涛能招的全招了,剩下徐贤徐盛还咬牙死挺着。 甘做谏官儿的,身上都有根儿脊梁,背躬下去,这脊梁还竖在脑子里,竖在紧闭的嘴里,打折了也不弯一下。 顶着这根脊梁,这一口气,就信自己能给家国挣个海内清平,万世安泰。 这是士大夫的傲骨与迂腐。 东厂的贴刑很讲理,榨干刘涛后就把他放了回去,第三日他便携妻小投井而亡。 符柏楠把这消息带进来时,徐盛几近垂死,徐贤还是咬紧牙关,死不招供。 “审出来了?” 他抬脚跨过牢门。 “回主父,属下……属下还未……” 符柏楠接过供册:“我教的法子都用上了?” 贴刑跪着点点头。 符柏楠合上供册,走向徐贤。 “那你就该好好再学一次。” 他撩袍跨坐在虎凳上,前倾身,一指托起徐贤的下巴,抽出帕巾替他擦净了面上的脏污。 “徐大人,”他柔声道,“还饿吗?” 徐贤嗬嗬地喘着气,从眶上看了一眼符柏楠。他笑笑道:“看来徐大人还未吃饱。” 他抬手从旁边铁盆中挖出一大勺白饭,攫住徐贤颌骨,用狠劲儿捅进了他的咽喉。 反恶涌动。 徐贤三日未进水,胃里翻涌几次,哇一声吐了出来,新饭旧饭夹杂着少量的酸液呕在地上,身上却连汗都出不出来。 米粒溅到符柏楠的靴子上,他弯腰擦擦,啧舌道:“可惜本督这双新靴。” 徐贤艰难地吞咽了下,嘶声道:“阉狗,你不若给……给我一个痛快……我什么都不会招的……” 符柏楠笑道:“痛快?徐大人误会本督了。”他从身后人手里接过个锦盒,“本督今日是给大人送宝贝来的。” 枯长指尖勾住绳结缓缓打开,他将锦盒捧到徐贤眼前,偏头道:“本督特命人将它炸得通透,保证香脆,绝不腐烂。您闻闻,是不是香得很啊?” “……” 徐贤浑身哆嗦着,面如死灰。 符柏楠用帕巾将它拈起,附耳轻道:“徐大人,您子侄这些日子仅饮清水,已经五日未进食了罢?” “符柏楠!!!” “哦哟哟。” 锁链猛烈挣动,符柏楠后仰身子,躲开了徐贤。 “说实在话,徐大人,您现在不过替人守着这一星半点的秘密,有什么意思呢?”符柏楠绕到徐贤身后,一手搭在架上,半弯下腰。“您看看,在我东厂这几日间,有谁来试图救过您吗?人人皆知,人人不言,本督敬服徐大人你的风骨,可这风骨,有必要为这种人而留么。” 徐贤瑟瑟道:“那……那是因为有你这样……蝗占朝野的阉狗……闭塞主听……我大夏朝官,绝非……非……” “徐大人——。” 他拖长腔拍了拍徐贤肩膀,将手中那物搁到他面前。 “我的徐大人啊,”符柏楠声线阴柔,如情人低语。“您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要为这满朝软骨贪墨,连最后一点都失去吗?嗯?”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