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尖叫, 便是那个女孩发出来的。 那妇人掼倒了她, 又插着腰骂骂咧咧道:“好你个贱蹄子, 小小年纪就敢从家里跑出去!家里生你养你这么大, 你不知道回报就算了,竟还敢让父母长辈为你操心!” 女孩头发蓬乱地糊在脸上,气势却没有被压下去, 而是有条不紊地道:“你们养我,和养条狗有什么区别?哥哥弟弟都吃好的,我只能吃剩饭, 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现在我大了, 你们就要把我卖给老鳏夫当填房,那老鳏夫年纪都比爹都大……” 因为那少女的一声尖叫,城门口的人都注意到了她们的动静,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 刚开始的时候, 大家伙儿看那妇女举止粗鲁, 以为是排队中出了什么矛盾, 还有看不过眼的想上去拉架。后头听那妇女说话, 大家才知道是家庭纠纷。自古清官那段家务事, 便没有人想着去掺和了。 那妇女被女孩指责完,毫无愧色地继续骂道:“爹娘养你这么大,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家里不富裕, 自然是先紧着你的哥哥弟弟,你是女儿家,吃点苦怎么了?还有你那亲事,你哥哥冬日里得了咳疾,到现在还没好,就等着钱救命呢!那钱老爷虽说年岁大了点,可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他为人却是顶宽厚的。你嫁过去既能救你哥哥,又能当少奶奶,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就不成了?” 围观的人都没想到,这妇人看着粗俗,口才却如此了得,一桩桩一件件居然都说的如此有条理。相比之下,那女孩被妇女质问了一连串,却说不出旁的反驳的话,反倒显得有些理亏。 众人本就不想掺和进旁人的家事,此时听完了八卦,就不耐烦她们阻碍排队入城的秩序了。 “小姑娘,快跟你娘回去吧。在外头闹成这样多不好看!” “就是,自古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这么做也有她的难处。” “快些家去吧,我们这里还都有事在身,不好耽搁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着,催促着。 赵颐宁坐在地上,冷眼扫过在场众人,无人相帮,她并没有奇怪和诧异。 这人世间的人,本就是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上下活了两辈子,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个道理。 上辈子,她差点被养父母嫁给那个老鳏夫钱老爷。花轿临门的前一天,她已经逃了出去,却突然来了锦衣华服的一行人,说要带她走。她误以为是那钱老爷知道她要逃婚,派人来捉,便殊死抵抗,将那些个丫鬟仆妇弄的人仰马翻。 后来她被闹不动了,那些人把她制服了,才把来意告诉了她。原来她竟不是陈家村的陈香兰,而是京城勇勤侯府的小姐。当年侯夫人在相国寺上香和怀着孕的陈家妇人撞到了一处,齐齐发动。主持大师妙莲上师开辟了一处厢房,让他们二人共同生产,不知怎么两家人就抱错了孩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脑子懵懵的,看着陈家一家人欢天喜地地收了银子,然后被带上了马车,送回了勇勤侯府,改名赵颐宁。 那时候她在惊讶过后是狂喜的,想着难怪陈家人对她不好,原来自己本就不是那家的人,没有血缘,他们自然同她不亲近。原来她还有真正的家人。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告诉她,事情根本不如她想的美好。 她的生母是勇毅候的原配王氏,当年在外生产亏损了身体,回府邸不过几日就雪崩而亡。没过两年,勇毅候续娶了现在的侯夫人曾氏。 曾氏手段好生了得,不仅紧紧将勇毅候捏在手里,还把原配生下的长子赵武全养歪了,甚至把那代替了赵颐宁位子的农家女赵安宁养成了自己亲生女儿一般。 此番勇毅侯府出动人找她,并非是她死去的生母显灵,而是赵安宁在花宴上狠狠得罪了大皇子的独女嘉平县主。大皇子惯是疼这独女的,因此为了给她出气,便放出风声来要纳勇勤侯府嫡长女为贵妾。 先不说这桩胡闹玩笑般的亲事最后成不成,赵安宁的名声肯定是被毁了。 曾氏为了平息风波,也不知道怎么从王氏过去的仆妇口中得知了当年可能错抱了孩子的事情,把她从陈家村给找了回来。 如此操作之下,侯府嫡长女便不是赵安宁,而是她赵颐宁了。 若只是曾氏这般,赵颐宁觉得还是能理解。毕竟她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可她的亲生父亲和嫡亲大哥,竟也默许了曾氏的这种做法——这如何教她不心寒呢? 她在侯府当了半辈子的老姑娘,看着赵安宁嫁给了新科状元,最后随着状元郎的步步高升,成了翰林夫人、侍郎夫人…… 她郁结于胸,最后因为一场风寒,孤独地死在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临死之前,赵安宁来看望过她,她趾高气昂地告诉她,其实侯夫人曾氏早就知道了当年的事,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不论是赵颐宁还是她赵安宁,都和曾氏没有血缘关系。只因为她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