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也是将来的事。”无论是听到‘小舅’的亲近称呼,还是言语里的不客气,裴显都毫不动摇, “在今时今日,如此的安排,是对大局最好的安排。身为姜氏皇家嫡系血脉,国之重任落于肩上,责无旁贷,请公主承担起来。” 他让开一步,露出黄昏庭院影影绰绰的代步轿辇,“请公主上步辇。” 姜鸾从他身侧走了出去。 伺候步辇的几个内侍小跑着靠近,在她面前跪伏下身,殷勤地抬起手掌,意图托起她的靴底。 “滚开。”姜鸾厌烦地斥退他们。 “不是叫我去太极殿么?”她抬手点了点面前,“裴显,裴督帅。你过来。” 裴显缓步走进庭院,在她面前半蹲下身,抬起宽大的手掌,“请公主上步辇。” 姜鸾看也不看托举的手掌,精巧的羊皮小靴抬起,乌皮靴底狠狠地踩在他蹲下的膝盖上。 姜鸾舔了舔小虎牙,脚下用力,恶狠狠在紫色官袍覆盖的膝头上碾了几下。 裴显的身形纹丝不动,硬生生地受了一记。 “公主这样的力道,是踩不断臣的骨头的。”裴显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再度催促, “请公主上步辇。” 姜鸾又踢了一脚,踩着他的膝头上了步辇。 秋日暮色来得早,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越过碧色的琉璃顶,笼罩步辇四面的薄纱遮挡不住什么,视线被刺目的反光刺痛,姜鸾却不肯闭眼,一路盯着琉璃瓦碧色的反光。 前方就是太极殿了,她抬眼盯着巍峨大殿重庑顶的最高处,飞檐上方坐着一排脊兽,在夕阳暮色里若隐若现。这样的景象,她或许以后要经常看到了。 她突然从半人高的步辇侧面跳了下来。 跟随步辇的宫人发出齐声惊呼,几个内侍慌忙上前查看。 “哎哟!公主哪里可伤着了?” 裴显不远不近地缀在后方,看到前面突发的意外,以为姜鸾从步辇上掉落,眼皮子剧烈一跳,加快脚步赶过去。 姜鸾是自己跳下来的,当然不会伤着。 她却故意把右手挡在身后,做出一副受伤的隐忍模样,无论周围宫人怎么问询,只是摇头。 裴显在旁边看着,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几步走近,一把将姜鸾藏在身后的衣袖扯出来,在暮色里仔细翻看她的指掌关节。 细细地查看了半日,从指尖到指腹,手腕关节,掌心手背,却连最轻微的擦伤都没有。 他来回翻找了几次,并未找到任何伤痕,忽然若有所悟,松开她的手,缓缓后退半步,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 姜鸾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动作有一阵了。 “举动逾越了,裴小舅。”她在暮色余光里笑吟吟地说,“做人小舅的,这般查甥女倒是没什么。” “但前头去了太极殿,把我高高地供上去,从此我们可就做不成舅甥了。” “谢公主提点。”意识到被耍弄了一场,裴显却并未显出任何愠怒,神色如常地颔首,“臣自有分寸。” “继续装吧。”姜鸾嗤地一笑,“以后有的是你后悔的时候。” 她站在原地活动了一下手脚,自言自语, “可以跑,还可以跳,我怕什么呢。” 不等周围内侍搀扶,她自己又跳上了步辇。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