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可知钱府原来是什么地方?” 林太太摇头。 “段家。” 段瑞金说:“从东门到蓬莱阁,这几十间房都曾是段家的。钱府西边曾是鼎鼎有名的米粮大商沈因府邸,后院则是布商李律观的祖宅。这一片都是商户聚集地,陈定山攻进城来后,要求所有商户交出财产,助他建立新政府,如有不从尽数杀之。” 他半垂着眼帘,想象当时的画面,语气分外沉重。 “段家总共二十三口人,除掉我们兄妹三个,以及一个段福,是十九口。我父亲不服从陈定山的命令,被他击杀在病榻上,接着是母亲、管家……无一生还。他杀光了人,直接让人抄家,一户接一户的杀过去,血流如河。你看这石板路缝隙中长出的杂草,都是经过鲜血滋养才如此茂密的。 他杀光了原有的富商,扶持自己的势力,又让钱家修建围墙,将几百间房屋纳入自己名下。 家仇、国恨,每一样都比儿女情长来的重要。我九死一生才活到今天,不能再因无谓的事浪费时间。” 林太太问:“那阮苏呢?” 他抬手盖住眼睛,回想起数月前的时光,一抹暖意一闪即逝。 “对她我已无遗憾。”他放下手说。 林太太还想说些什么,不料他冷冷道:“你若是不想违背当初的承诺,就别再插手我的事。” 她尴尬地怔在原地,半晌后闭上嘴,搂着孩子去了。 段瑞金望着窗外不敢闭眼,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就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他用了两年的时间爱上她,却得用一辈子的时间忘记她。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一辆汽车驶进院子,阮苏降下车窗,冲家丁喊道:“快来帮忙。” 几人一拥而上,把醉醺醺的赵祝升抬下来。 他头发乱了,领带散了,白皙的脸颊被酒精染得通红,双腿绵软到别人不扶着就站不稳,却还要固执地说:“我没有醉!” 阮苏头疼不已,让人把他抬到自己房间里去,关上门别管他。然后与保姆一起帮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兄妹俩洗澡换衣服。 期间发生一点小插曲,安安不肯脱外套,直到她将胸针取下来放在他手里,他才展开双臂配合脱衣服。 阮苏帮他们洗完,自己也去洗澡。等从浴室里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 夜风吹散炎热的空气,薄纱窗帘轻轻飘扬,银白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仿佛凝了满地的霜。 阮苏打算睡觉,听到隔壁传来痛苦的呻.吟,心下一软,走过去查看。 推开隔壁房门,酒精味扑面而来。赵祝升颀长的身躯蜷缩在地板上,双手紧紧按着胃部,皱起的眉心显示出他此刻非常不好受。 阮苏蹲在他身边问:“你肚子疼吗?我帮你叫医生?” 赵祝升胡乱摇头,“不要。” “那我给你倒杯水?” 他犹豫几秒,说了声好。 阮苏下楼倒来一杯温开水,回来后搂着他的脑袋,让他半坐起身靠在床腿上,喂给他喝。 赵祝升张嘴喝水,时而瞥她一眼,乖巧得像只猫。 喂完半杯,他喝不下了。阮苏随手放在一边,问:“好些了吗?” “嗯。” “你没事喝那么多酒做什么?还说带安安音音去玩,我看你分明是自己想玩。” 她略带嗔怒的语气让赵祝升很喜欢,装出可怜的模样道:“我心烦嘛。” “烦什么?” “烦你明明已经不爱段瑞金了,却还是不肯给我机会。” 他说完这句立刻小心地打量她,观察她的变化。 阮苏突然沉默,看着地板不吱声。 赵祝升在心里为自己加油打气,鼓起勇气继续说:“以前你心里只有他,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情愿当一个朋友,一个合作伙伴。现在你已经决定放弃他了,愿意考虑考虑我吗?” “阿升,我……” 阮苏刚张开嘴,他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抢先说:“我知道你想说自己已经没有再爱一个人的热情,没关系,我有热情啊。跟我在一起你什么都不必做,什么都不必付出,只需要在我回头的时候冲我笑笑,我就很开心了。” 阮苏道:“可我不爱你。” 赵祝升心底刀割似的疼,却笑着说: “现在不爱,不代表以后不爱。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爱上我,安安和音音需要爸爸,你需要陪伴,天底下不会有人比我做得更好。” “如果这一天……直到死去也没到来呢?” 他怔了怔,莞尔一笑,“那我能陪你一辈子,也很满足了。” 阮苏有点害怕面对他,他的感情太真挚太强烈,而她深知自己不完美,配不上他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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