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日子,快乐得不必考虑未来。 可未来终究要来。 父亲给诸儿选定了新夫人,不日成婚。诸儿在我面前表现得一如既往,从不提他的婚事。他不提,我也不问。我身边有果儿这个包打听,宫里的犄角旮旯,我若想知道便能知道,也无需从他嘴里套话。 但我并不会叫果儿打听这些。 我站在一个旷古未闻的尴尬位置上,既不能像妻子,也不能像妹妹,不知作何表态。我一直想看上去淡定些,若是任凭心意在诸儿面前说出一两句酸话,倒像是个妒妇了,这种没有立场的话说出来,自己也会觉得可笑。而在外人看来,我的淡定是恰到好处的。一个被退了婚,如今又乏人问津的公主,面对别人的婚事,自然不需要多少笑容。 新夫人是朝臣连称的妹妹,在宫里见过几回,算得上漂亮,仅此而已。半夏走后,这个宫里再没有什么样的美貌可以入我的眼了。至于其他,我一概不知,也没有打听的兴趣。 宫里又开始忙碌起来,比半夏出嫁那会儿更甚。我天天往小白那里跑,大概只有他的书房还能躲躲清静。 小白这几年抽高不少,稚气已脱,同样继承了姜姓王族的俊美容貌,日后也不知道会有多少芳心遗落在他那里。只是这几年,他的性子越发得桀骜不逊,鲍叔牙这个温吞水,多少要担些责任。 不过,他再怎样难驯,我是不怕的。有时真觉得,我们才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专门来这俗世破坏规矩。 小白好服紫衣,今天又是一袭深紫长袍,玉带拦腰,极衬他白皙的皮肤和华贵中略带妖冶的气质。不过我心情欠佳的时候,嘴里是不会有好话的。我白他一眼,道:“你也不会换身衣服,天天见你都像个长条的茄子。” 小白也不恼,问我诸儿的婚事:“桃华可备好贺礼?我倒不知送什么好,说来我听听,叫我做个参详。” 我道:“还没备下呢,不过就是这些东西,我回头去问问纠和彭生他们,照他们的样子备一份就是了。” 他笑:“大哥倒是白疼你了!他哪回不是拣最好的给你,我们这些做弟弟的看了都要妒忌呢。他大婚,你倒这样草率。” 我自顾翻着堆在案上的简,随口道:“你又有什么新鲜东西可送,说与我听听?” 小白讪讪笑道:“大哥也不缺什么,我又想送个别致的,正发愁呢。”他探身过来,凑近我耳边道:“以前大哥总是猎野味和我们分享,你道大哥吃过人肉没有?炙道人肉羹放在宴上,一定别出新裁。” 什么话从小白嘴里说出来,我也不会感到惊讶,我漫不经心地回道:“好啊,彭生像野地里来的,还有点肉,你宰他正合适。”彭生长得丑,我有意无意总会调侃他几句,并没有别的意思。 小白倒愣了一下,小声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看他话中有话,我便警觉起来。 他原还有些吃惊,听我这么一说,又露出无赖的表情,垮下身子斜靠在案上,道:“原来你不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也是不小心撞见的。杨夫人和内侍暗通款曲,好些年了。彭生这模样,和我撞见那人倒有几分相像……也真是的,好找不找,找个丑八怪……” “你不去揭发?”我问。 小白撇了我一眼,一副你还不了解我的模样,道:“与我何干?如今你也晓得了,你会去揭发吗?” 我有些好笑,自己做下的事情已是千夫所指,哪还有立场去揭发别人。杨夫人这些年都备受父亲嬖宠,我虽不知道为了什么,但宫里的女人自有不为人道的辛酸。我撇过脸去,道:“又与我何干?” ―――――――――――――――――――― 诸儿以不愿靡费为由向父亲请求把婚礼的规格和用度降为最简,父亲大肆褒扬了一番。但这场婚礼还是奢华至极,其实一样都没有减下来。 昨夜他还在我的榻上缠绵缱绻,余温尚未散尽,天一亮却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一整日的繁文缛节,我全程观礼,光是看看都觉得累人。 新夫人凤冠霞帔,团扇遮面,亦步亦趋地跟在诸儿身侧,走得袅袅婷婷。我虽看不到团扇下的面容,但也可以想见,就算描眉画眼,至多清秀而已。可那女子的身形着实出众,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每一步都走得婉转娉婷,如画中姗姗而来。和诸儿一前一后的走,看着倒是极和衬的。 果儿附耳说道:“新夫人这身形还真好,走起路来飘飘欲仙,倒有几分像公主呢。” 我没理她自说自话,目光一直追随着诸儿。他今日也是一袭红袍,我从未见他穿着如此明亮的颜色,一时间竟有些陌生。因离得有些距离,他脸上的表情我看不真切。反正,我是笑不出来的。有时还真是感谢那个素未谋面的郑国世子,省了我不少麻烦。 未等筵席落幕,我就回宫了,就算一会儿小白要献人肉羹,我也没有看好戏的心情。一路上只有我和果儿作伴,下人都去凑热闹了,路上不见半个人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