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湛卢剑,唯有德之君能持之。殿下宜守礼节、正纲常、明胆略,以显匡扶社稷之能。” “逢此危难之际,倘若殿下舍己身、纳名言,以苍生黎庶为念。以舍身之义,感仁侠之念,必得‘刺客之心’。此所以臣谏殿下不弃长安、孤身入宫探疾之故也。” “若得燕无恤之力,一来,可护殿下无虞。二来,若可趁机斩杀孙卓阳,太傅一派群龙无首,必望风归降,殿下可尊陛下为太上皇,坐稳江山,再慢慢清理不迟。” 引燕无恤刺杀孙卓阳这一计,细细思来,竟大有可为之处。 当下困局,只要孙卓阳死,许多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只是…… “孙卓阳并没有谋逆,还是当朝太傅,我等师出无名,骤然暴起,治之以私情、而不是国法。恐不能服众,幽、并之军必反。” 李揽洲道:“此非常之时,亦需非常之计,不得已为之。殿下除掉孙卓阳,便可在丞相协助之下掌握长安,尊陛下为太上皇,便具正统之名,集长安之兵有三万,拿到虎符,还可调动京畿兵马五万,再有分散各地之师,数日内集兵一、二十万不难。届时虽也难免一场兵灾,也已经胜券在握了。” 陈云昭对这一关节,本有忧虑—— “今日之燕无恤,可还是当日之燕无恤?” 他如今可是夜挑十二楼,名噪一时,握白玉京权柄于一手,有当日韩信坐择楚汉之相的白玉京统领。 朝堂两派的风波暗涌之际,他骤然出手,摘得白玉京,并且立场暧昧,并不抗拒孙卓阳的拉拢,端起作壁上观的态势。 陈云昭甚至有些怀疑,此人或许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侠客,而是一个高明的政客。 李揽洲没有迟疑:“识人莫识其形,其形易惑。识人当识其心,其心不改。以我对他的了解,燕无恤就算是死,也不会帮助多行不义的孙卓阳。” “他不助孙卓阳,是否可能袖手旁观?” 李揽洲笑了:“不会,当日幽州,燕无恤出手,今日长安,燕无恤还会出手。” 一个人的行为,他的选择,是有迹可循的。 李揽洲目光微闪,轻轻一句话,低得陈云昭几乎听不清。 “……我相信他。” 陈云昭恍惚的当头,御道之上,灼日愈炽了。 见他出神,燕无恤似看透所想,微笑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李揽洲的头颅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半点杀意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温和得不像话。 陈云昭却感到一丝凉意,似乎窥见了这一对自幼相交、中道分途的挚友关系中最阴暗、晦涩的所在。 天下有人知己如此,纵为敌手亦不相疑,竟是幸是灾、是福是祸? …… 最后十几阶台阶,陈云昭又歇了一次,至呼吸全然平缓,方缓缓迈步,一级一级登上阶梯。 燕无恤负一手,随他身后。 安定殿高几入云霄,正对着西南方向仙宫苑的仙人捧露像,栏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白玉阶梯之顶,默立身着官服的当朝文武。一部人被丞相岳明夷所率,立在阶前。还有一部分,跟随在太傅孙卓阳的身后。还有一些,长跪殿前,哀呼“陛下”。 两拨人似乎发生过仅限于口角的争执,几位老臣情绪激烈,满面涨红,皓首之上银发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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