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在奴籍,是主家的财产。良贱本就不能通婚。就算贾生想给婢女赎身,也出得起婢女的卖身银子,也得看严家愿不愿意卖。换句话说,婢女和贾生半点关系都没有,若他真和婢女弄出点什么事来,严家随时能把他告上官府。 他们不可能站在贾生的立场上去想问题。他们天然就是“贵客”思维。 试想,自己高高兴兴去朋友家里做客,莫名其妙就被人暴打一顿,理由是那个打人的狂夫也看上了在自己身边服侍的小丫头……这不是无妄之灾是什么? 就算贾生最后被人阴害去势,他们也觉得这“贵客”做得过分了些,但是,情有可原嘛。 若不是贾生犯病挑衅,哪里会有此事? 知道这“贵客”是天下第一倒霉的陈瀚之后,这种遭遇无妄之灾的怜悯之心就更强烈了几分。 贾生离他们太远了。能够混到青梅园中贴身随侍皇帝的几位大臣,他们与他们的子孙后人,全都是陈瀚这样阶层的“贵客”,陈瀚再是心狠手辣口蜜腹剑,那也是他们的“自己人”。 然而,皇帝的口风很明显。 对于皇帝而言,陈瀚和贾生没什么两样。皇帝没有帮亲不帮理的顾忌。 黎洵对陈瀚确有怜悯之心,这种怜悯却不足以让他与皇帝犯颜抗辩,谢茂漫不经心地哂笑嘲讽,黎洵就改了口,承认道:“臣对文正公之后确有几分情意,不过,残害生员乃是国朝大事,臣以为应当审慎处置。”文正公是陈琦逝后,朝议御批追赠的美谥。 谢茂没蠢到和这帮子臣下辩论讲述纲常枷锁,他就抓着一件事:残害生员。 “男人间争风寻衅不是罕事,两条狗抢母狗还咬掉耳朵呢。”谢茂刻薄地嘲讽道,“贾生打他,他打贾生,这是二人斗殴,发落到官衙,既是贾生先动手,堂官难道还能叫他陈阁老的孙子吃亏?” “事后差遣凶徒劫杀,去势,何等狠毒猖狂?他是以为这世上没王法了?” “此等残害生员的大案,彤城县学既已知悉,不曾彻查庇护县中生员已是渎职,竟敢落井下石革除生员功名,他若没有收取陈家的好处,那就是上赶着想抱阁老家的大腿!撅臀舔腚,恬不知耻!” “不止要查那无法无天的陈瀚,朕还要问一问当年革除贾生功名的本州学政,这官是怎么当的?” “他当的究竟是陈家的学官,还是朝廷的学官?这彤城的生员究竟是他一家之奴婢,还是朝廷未来之栋梁?生员十年寒窗考取的功名,凭得他随手调弄整治,想革就革?” 谢茂口吻冷嘲热讽,编好了一只精致却简朴的小船,放在桌沿上。 本是送给衣飞石的礼物,小小一只船放在桌上,顿时觉得有些孤零零的,决定再编一个。 他才勾勾手指,衣飞石就明白他的想法,连忙从盘子里给他挑了两根长而肥韧的嫩草,比较适合搭建草编小船的龙骨。谢茂对他的知情识趣也习以为常,指尖越发灵巧熟练地编第二只小船。 这会儿满园子大臣都不吭气了。 陈瀚算个什么?不沾亲不带故的。皇帝现在发脾气要动彤城官场,在场大臣谁没个师友同窗?谁知道这暴风会不会扫自己头上?再替陈瀚说一句话,皇帝说不定就认为自己是护短心虚呢,不上算。 谢茂带出来的几个大臣里,黎洵是首辅,李玑在病中,他就点了礼部尚书窦蜀珍提头总掌:“窦卿,这案子你看着办了吧。” 窦蜀珍连忙上前领旨,心说,怪道李玑今早咳得那么假模假式的,这小子会躲事儿啊! “道乏吧。”谢茂挥挥手。 满园子大臣纷纷起身磕头退了出去,下人们预备好的宴席还没送上来,这场赐宴就结束了。 谢茂盘膝坐在榻上,边上竖着两扇屏风,他不再是从前那样病歪歪的体质,春寒料峭时也敢坐在园子里赏景。诸大臣离开之后,他仍是低头编小船,衣飞石还是给他递青草叶子。 待手里的小船编好了,他将两只小船放在一起,船头相接:“喜欢吗?” 衣飞石觉得皇帝手艺一般。 “这是朕的小衣。”谢茂指着第二只编好的小船,因手艺更娴熟,后编的这一只比较好看。 他再指前边那只草叶略微不平整的小船,“这是朕。” 衣飞石顿时觉得那两只平凡至极的小船可爱极了,连船头碰在一起的蠢样都很……他没有合适的词汇去形容那种“萌”,只觉得两只没鼻子没眼的小船,也是那么憨态可掬。 “喜欢。”衣飞石小心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