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朝廷革除秀才功名之后,贾父气恨交加,羞恼不已,直接把自己气死了。 他的两个弟弟本来就看不起他,他没了秀才功名,家里也就没了秀才的福利待遇,弟弟们越发觉得贾士廉是个累赘。借口兄长不孝气死亲爹,要和兄长断绝关系,把他赶出家门。 只有贾士廉的母亲芈氏还心疼他,尽力照顾他,安慰他。于是,母子两个一起被扫地出门了。 如今遍地粮食,母子二人饿是饿不死的。然而,没有栖身之处,村中族老也不肯发善心安排,连小孩子都跑到贾士廉面前搓蛋蛋嘲讽他,贾士廉没多久就疯了,动不动就脱裤子,学着村中孩童一般嘲笑自己。他犯了疯病,无力自主,母子俩的日子过得一日比一日艰难。 这一日芈氏一个没留意,贾士廉又溜不见了,芈氏寻了半日,始终不见踪影。 芈氏边说边哭,她原本也是殷实人家的老太太,表述能力没有半点问题,一段故事被她说得惊心动魄,听着故事的羽林卫都沉默不语。 唯有被她护在背后的贾士廉懵然不知,一时疯癫一时糊涂。 见芈氏哭得太伤心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草根编成的小垫子,摊开来,里面包裹着七八枚被挤得破破烂烂的草莓,他将这几颗草莓捧到芈氏跟前,又是那一口略带乡音的官话。 “娘,甭操心啦。这是儿孝敬您的,吃吧吃吧,好日子在后头呢!” 看着傻子用手温柔地拍那老妇稀稀拉拉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衣长宁眼眶都有些红了。 “查。” “查那严府的客人是谁。”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残害生员的凶徒是谁。” 谢茂指着抱在一起哭泣的母子俩,吩咐道:“带上他们。这事儿查不明白,朕就不走了!” 芈氏老妇悚然一惊,又带着惊喜地看着谢茂:“您……您……” “朕是皇帝。” 谢茂指着漆黑的夜空,“你既撞上了朕,朕必给你一个公道。” 衣飞石却看着芈氏背后傻乎乎的贾士廉,若有所思。 若男尊女卑的所谓纲常是压在妇人身上的一道枷锁,这一道枷锁又何尝不曾压在男人身上?如贾士廉这样,曾经的男人不再是“男人”了,他所承受的一切,甚至远比妇人更加可怕。 皇帝挺拔伟岸的身影在月色下益发奇峻雄伟,衣飞石看着月光落在皇帝身上,莫名心尖一荡。 我的陛下。 他想要解开的那一道枷锁,何尝只在妇人身上? 第226章 振衣飞石(226) 当夜,皇帝驻跸长津镇青梅园。 等了半宿的阁老枢臣们拜见御驾之后,方才告退安心歇息,衣长宁则奉命去调皇帝仪仗。 皇帝承诺要给贾士廉一个“公道”,给不了“公道”就不走了,底下羽林卫哪里敢轻忽? 打前站的,殿后的,随行侍卫的,统共千余人将长津镇围了个水泄不通,如今还停在水道上迷惑官员视线的御驾龙船各种仪仗也紧急调来,水道行军总督曲昭也要奉命来戍卫。 芈氏老妇说不清楚贾士廉那位“挚友”姓甚名谁,羽林卫先知会了彤城知府,随后一齐往城中严家询问。严家大吃一惊,钦使当前也不敢撒谎,老实招认,家里六公子在七年前,确实招待过一位京中来的贵客,也确实闹出了一些小事端。 这位贵客是谁呢? 已故陈阁老家的长孙,也就是那位名震天下的吴氏休夫案的主角,吴氏的前夫,陈瀚。 当日南明党剑指吴阁老闹出黎州春洪案,皇帝圈禁黎王之后,一路雷厉风行逼死了大批南明党人,南明派宿老都察院左都御史蔡振老大人自裁后,时任内阁首辅大臣的陈阁老仍旧被皇帝支着不能下台,他那坑爹的儿子陈梦湘是个神仙,大言不惭地对父亲进言,要陈阁老联合群臣压住皇帝的气焰—— 其结果,是陈梦湘一句话才说完,陈阁老就把他捂嘴灌了药,连夜送回了老家。 陈梦湘与妻儿在老家住了七八年之久,他的儿子陈瀚要读书,便在彤城附近的回风城拜了大儒温盛喜为师,偶然也会到彤城游历——彤城的东湖风月在七八年前还鼎盛异常,哪家丈夫不爱来逛逛? 严家六公子严思寅与陈瀚是同窗好友,凭着陈瀚阁老家长孙的身份,严家也非常支持小辈交好。 每每陈瀚跟着严思寅回彤城玩耍,严家都将他做贵客接待,吃喝玩乐全然不必费心。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