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甭怪皇帝管得宽,这名义上“承包”给民商的丝织坊,只怕七成还是听事司在统管。 这不,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听事司立马就派人来撑腰了。 他拿着编好的蚱蜢走回傅觉非身边,示意傅觉非看背后,做口型:“听——事——司——” 同为翰林待诏,傅觉非是太平十五年的进士,论年科,印大斗和梁胜文都是他的前辈。然而,傅觉非早在三十年前就已诗文名满天下,如今是谢朝儒林文宗之一,地位非常尊崇。 傅觉非年少成名之时,正是文帝朝政斗最血腥残酷的时候,他明哲保身没下场应举趟浑水,直到东胜学派在太平朝重新复苏,傅觉非才下场入仕。他脾气很好,胖墩墩的身形,常带笑容,顺着印大斗的指使看了一眼,却叹了口气,轻声道:“旷古未有之变呐。” 今日能跟在皇帝身边的这一波文官,全都是聪慧变通之人。 想想皇帝年前年后的举动,都知道皇帝只怕是要发大招了。——判个吴氏休夫案算什么?死个皇子算什么?皇帝南巡差点没把京城的礼部搬空,出门先到彤城东湖看妓女,再来看全是妇人做工的丝织坊,总不会是皇帝看上哪个娼妇了吧? 看了蔡仙仙的丝织坊之后,皇帝兴致非常好,带着一帮大臣沿着东湖踏青,继续体察民情。 “你们看看,一路行来,与别处可有不同之处?”谢茂问道。 谢茂正值壮年体格强健,跟在他身边的大臣诸如黎洵、窦蜀珍等人,年纪都大了,谢茂着意舒行缓步,留心着几位老大人的情况。这种场合,说话也得论资排辈——皇帝垂询的问题,你也会答,我也会答,抢答当然不行,露脸的事理所当然是官位最高的来做,又或者上面人故意相让,暗示下边人回答。 黎洵笑了笑,故意看向李玑。 李玑是东胜学派在朝的领头人,也是百里简的师兄,众所周知,百里简与襄国公交好,黎洵又是早几年就明着给襄国公府送过礼的关系,内阁之中,黎洵和李玑也称得上是守望相助。 “水畔丽人遍布,风光与别处不同。”李玑年纪与皇帝相差不多,性情上也散朗不少。 他敢这么跟皇帝调侃,几位年纪大的老臣还真有些咂舌。 彤城本是烟雨馥郁之地,历朝历代都出美人,行走在湖畔街边的女郎多数身娇玲珑,眉目清秀,莺声笑语之中香风涌动,景致确实别处难寻。 谢茂笑了笑,再看其余几人。 黎洵与窦蜀珍都看出来了,只是以他们的身份年龄,这事不大好说,都是含笑。 阁臣尚书都不吭声,再往下就轮到侍郎了。狄琇说道:“以臣观之,彤城之妇人,不喜帷帽覆面,青丝芙面皆露于人前,行人不足为怪,可见民风不同于别处。” 在谢朝,独身出门的妇人除非年纪大了相貌平庸,都要戴上帷帽,避免闲汉见色起意骚扰生事。 长得漂亮又不带帷帽出门的女子,要么是江湖豪侠,要么就是风尘中人,前者不怕惹事,后者干脆一路行来媚眼横飞,官衙规定不许市妓当街揽客,可官衙也不能拦着市妓不许她出门吧? 彤城的民风则颇为奇怪。街上的妇人基本上都不戴帷帽,模样也都生得不俗,要说来来去去的全是娼妓?那不可能。何况,还有挽着菜篮子拎着河鱼的妇人,可见都是良家。 偏偏走在路上的汉子们都很老实,偶然偷偷看一眼,却绝不敢和调戏娼妇一样上前嬉笑。 孟东华被韩二娘气得还未消停,闻言小声嘀咕道:“伤风败俗。” 跟在皇帝的大臣里不少人与他同样的想法,却都不肯轻易出口。孔秀平以为皇帝生气了,连忙道:“陛下,此地是东湖之畔,湖上坊间多是娼妓出入,是以风气淫侵。以臣想来,城内未必也是这样的光景。” “那咱们去城里坐一坐。彤城的龙门楼天下驰名,咱们也去吃它几尾东湖鲤鱼。” 跟皇帝出门就是费腿。春光和煦,满城百姓。皇帝也不上车,就满大街溜达,路过小摊小贩都要停下来问一问,走累了找个不起眼的茶摊坐下,也不嫌弃地方简陋,喝茶的时候都要跟茶老板拉家常。 一路从东湖走到彤城最热闹的街市,找到彤城最有名的龙门楼,早有侍卫打前站清场占了位置。 谢茂带着众大臣登楼倚望,小半个彤城尽入眼底,楼下丽人穿行街市之间,戴帷帽的仍是极少数。 李玑笑道:“德冲说错了,城里亦是丽人无数。” 谢茂只看衣飞石的脸色。 当着诸大臣的面,衣飞石一贯沉默地守在皇帝身边,以堂堂国公之身充作侍卫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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