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长安扫地出门了。这会儿被衣长安扯着走不开,苦笑道:“大少爷,一笔写不出两个衣字,您是督帅的侄儿,好好跟他说,他……” “也不会放过我!”衣长安肯定地说。 衣飞石轻袍缓带负手而立,闻言也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此行目的就是清理门户。若查实衣长安确有弑君的计划,别说只是他的侄儿,是他亲儿子也别想活下去。 “去吧。”衣飞石再次催促荣继珍离去。 荣继珍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替衣长安求情,肘上功夫一撇,衣长安紧拽着他胳膊的双手就似抓住剧烈翻滚的横木,忍不住就脱手而出。 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再看着荣继珍头也不回大步离开的背影,衣长安愣了片刻,突然失笑。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知恩图报的旧部?没了权势相佐,所谓的旧主、旧恩,就像是贴在窗纸上的窗花,应景时热热闹闹,不合时宜的时候,随手就能扯下。 “你自己说,还是让我留下慢慢查?”衣飞石问。 想要谋反弑君,必然有计划。有计划,就会动用人力物力。 ——这世上,总没有独自一人冲进皇宫、杀了皇帝,就宣布我要登基的事。朝中要有内应,地方要有忠诚部属,这些都没有,最次最次,手里得拿着一张“传位圣旨”吧? 所以,衣长安只要开始了计划,有了动作,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史上成功的谋逆计划只有两种,要么出其不备,要么大势所趋。但凡皇权稳固的情况下,皇帝也知道了某人想“谋逆”,根本就不会出现查无实证的局面。毕竟造反是个团队本,单刷干不了。 “您这话说得可笑。” “我在凉州,无非挣点小钱。” “我干的事,朝廷哪家高官贵戚不曾干?” “无非是他们要脸面,叫族人经手,叫家仆帮办,叫不掌家的庶子出面支应……” 说到这里,他满脸自嘲讥笑,“也甭说我这长房长孙不要脸,亲自出手与民争利。” “如今镇国公府世子是小叔。他是嫡支,我是庶支,论理可不就该我出面了么?” 衣长安似乎连想都没想过他犯的是参与夺嫡谋逆之事,对衣飞石说话也是理直气壮,一心一意觉得衣飞石就是来找茬杀他的。 这让衣飞石心中疑窦渐生,真冤枉他了?又怀疑衣长安是否故意装疯卖傻? 他其实并没有衣长安夺嫡谋逆的准确证据,也不知道衣长安具体做了什么。衣飞石一路从京城杀到赤峰城来,全凭他对皇帝的判断。换句话说,他相信的其实是皇帝的判断。 我错想了陛下的意思,还是陛下错疑了安儿? 这个念头只在衣飞石心头掠过短短一瞬,很快就消失了。他依然选择了对自己和皇帝的笃信。 他不信自己会误会皇帝。更不相信皇帝会错杀人。 ——这么多年,皇帝从未错杀任何人。 “你还有一次说话的机会。”衣飞石下最后通牒。 衣长安耻笑道:“那你想听我说什么?我说我不该死,你要训我不知悔改。我说我该死,可不正中你下怀?好吧,既然你非要假惺惺地问我——” 他揉了揉自己肿大的脸颊,吐出口中残血,走近衣飞石跟前,与他四目相对。 “二叔,你杀我爹我娘,跟皇帝换了二十年荣宠。我?只怕没那么大的体面。能给你续个三五年吧?那时候你也才将将不惑之年。” “是不是就要杀小叔,杀小叔的儿子啦?”衣长安恶毒地问。 衣飞石心中杀意已生,看着他那张太过肖似衣尚予的脸,血脉相连的感觉让衣飞石想起他早逝的父亲。毕竟是长兄遗下的血脉,说一不二的衣飞石松了口,又问了一次:“说,还是不说?——不肯说,就留遗言吧。” 衣长安笑了笑,说:“行,那我说了。我名下产业都留给宁儿,现银、珠宝、古董、字画,给我婆娘,叫她自去改嫁,不必空守。” “我说完了。” “你来杀我呀?” 呀字尾音拖长,还未落下便戛然而止。 衣飞石似乎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连习武之人出拳时常有的劲风都未卷起,衣长安就直挺挺倒下了。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