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出口了,可就不好听了。”月儿终于抬脸,双瞳逼视着莉莉的眸子,温柔淑静的糖衣之下,开始显露出刺骨的凌厉,“他是绝不会纳妾的。” “纳妾”二字一出,莉莉登时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指着月儿嗔道:“我是堂堂督军千金,你不过是个下等商人的女儿,你让我做妾?” 月儿拾起桌上的檀香折扇,扒拉开莉莉的手指,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严谨一点,副督军。” 月儿四两拨千斤地挑动着莉莉逐渐濒临崩溃的神经,仍旧悠然自得,不过是胜券在握的从容罢了。 “我父亲,是总统大人派来的督军!韩家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我爹汇报给总统!” 莉莉因着激动,话音格外高昂,偌大的广德楼二层竟霎时安静了下来。软隔断的背后,月儿虽看不见神情,但也应是一双双耳朵竖立着,仔细听闻。 莉莉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许多秘密人尽皆知,但绝不可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总统大人让你爹监视大帅,同样还派你来惦记别人的男人了么?” 话音一落,莉莉忍无可忍,娇蛮性子涌上心头,也不计后果了,抬手便要朝月儿的脸上抡去。 就在快要打到脸上的瞬间,一双更有力的手死死地将莉莉的玉手按在了桌上,任她如何扭动挣扎,仍旧不得脱身。 按住她的,竟是个仍带着孩子气的小厮,力气却大到离谱。 是槃生。 “你疯了!还不给我松手,不怕我爸爸剁了你的手爪子?” “小姐,我奉命保护我家少奶奶,今儿冲撞了您不过剁了我的手,若让少奶奶有了闪失,少帅怪下来,我断的就是脑袋了。” 月儿颇为满意地点头,这孩子固执归固执,拿捏轻重倒是在行。知道莉莉最在乎什么,不过是少帅真的对月儿上心。 “莉莉小姐,总统大人应该没授权您来管我韩家的家仆,您尽可以剁了他的手试一试,看看少帅会不会翻脸。” 莉莉知道,今天她彻头彻尾地输了,转头拿起自己的手包,狠狠一跺脚,也顾不得闺秀典仪,啐了一口,下楼离开了。 月儿瘫软在太师椅上,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周身的无力感袭来,心头竟酸涩得紧。 槃生想上前抚慰几句,却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会说话的,颔首道:“我到楼下等夫人。” 月儿却摇了摇手,脸上尽是疲惫:“一桌好菜,不吃浪费了,她走了,咱们两个吃。” 莉莉走到柜台,想着既是自己约人出来,总不至于跌份,便去结账。掌柜忙笑道:“少夫人的账,从少帅的存款里拨就是了,小姐不必再破费了。” 他笑容可掬,眼底是难以自抑的喜悦,可在莉莉眼中,这仍旧是对她的讥讽。 她赌气上了自家的汽车,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广德楼的招牌。 这地方,与她八字不合。 第十六章 槃生垂手而立,不按月儿吩咐的入座,也不急于退下。他满眼惶惑地看着桌上的女子,正满眼含泪,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可言地胡吃海塞着满桌珍馐。 即便吃得如风卷残云,槃生丝毫感受不到女子对于美食的喜爱。更像是发泄压抑已久的愤懑,都化在了食欲之上。 果不其然,在强塞下半个蟹粉狮子头之后,少夫人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是决堤的闸口,想用尽周身最后一丝力气去维持着体面的形象,然而理智在崩溃的刹那,体面是那么微不足道。 原来方才坚韧不拔的少夫人,也有她脆弱的一面。 槃生小小年纪,便见惯了这世上的诸多层面。但他从来没见过这世上有人可以这么美……确切地说,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美。只是他从未曾想过,有人可以在哭得如此狼狈的时候,还能这么好看。 他没读过什么书,对于梨花带雨这类附庸风雅的词是想不出来的。但他看着那一粒粒晶莹的泪珠划过粉扑扑脸蛋时,想着珍珠玛瑙也便好看至此吧。 好看的人,连眼泪都是值钱的。 槃生讷于言,也囿于身份,只能站在旁边静静看着少夫人哭,不去劝慰,只能默默陪伴。 良久,月儿哭累了,觉得压在胸口的一团火苗也逐渐熄灭,装泪阑干的她掏出帕子好顿擦拭,终在看着随身带的小镜中自己花猫一样的小脸时,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了。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了,明明是胜者,有什么好哭的?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以后难的地方多了去了,还能事事都要哭一哭么? “让你见笑了,坐下来,吃点东西。我对面半面桌子的菜我都没动,你别嫌弃。” 槃生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冲着了哪路神明,长久以来他乞讨,偷窃,给人拉过黄包车,给富家小姐提过购物篮,被打,被骂……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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