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以为自己听错。 他与谢安仅得一面之缘,与谢玄却有几分交情。通过谢玄之口,他多少能了解谢安的为人。以谢侍中的行事风格,实在不像会写这样的书信。 “容弟不信?” “不是。”桓容蹙眉。 他相信秦璟的为人,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骗他。只是他不明白,建康的事还没掰扯清楚,怎么又扯上北边? 为皇位继承之事,建康、姑孰和京口正三方角力,一时之间难分胜负。这种情况下,难言历史会依照原来的轨迹发展。 然而,究竟是司马昱成功上位,还是司马曜取而代之,总要有个结果。 如此重要关头,朝廷不忙着联络郗愔对抗桓大司马,反倒要同秦氏坞堡联合伐燕,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脑袋进水了还是打肿脸充胖子? 越想越是糊涂,桓容的脑袋里就像缠了一团乱麻,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线头。 “容弟可是不解谢侍中之意?”秦璟忽然开口。 桓容点了点头,他的确不明白。 在聪明人跟前不懂装懂没任何好处。 “还请兄长帮忙解惑。” “晋室未必真有意联合坞堡伐燕。”秦璟说话时,单手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划过桌面,白皙的指尖同深色的硬木形成鲜明对比。 不是真有意伐燕? 桓容眉心皱得更深,脑海中灵光微闪,奈何速度太快又过于模糊,依旧似懂非懂。 “建康之事我略有耳闻,晋室此举大有深意。” 秦璟探过桌面,将木盒推到桓容身前,手指有意无意的擦过桓容手背,留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桓容低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借收起木盒将手缩了回去。 严肃的时刻,此举未免不合适。至于绯红的耳根……无他,车中闷热而已。 秦璟微掀嘴角,笑意染上眼底。 “咳!” 桓容不自在的咳嗽一声,端正表情,本意是严肃一下气氛,不想抬头就撞进了黑色的眸底,头皮一阵阵发麻,登时有种挖坑自己跳的挫败感。 “秦兄,”桓容攥紧手指,暗自压下心头悸动,声音微哑道,“可否为容解惑?” 秦璟见好就收,以免真惹得某只狸花炸毛。 “我日前获悉台城之内不稳,术士卜出‘晋室安稳,天子出宫’的卦象。” 桓容心头发沉。 即便是在建康城内,扈谦占卜出的卦象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为何秦璟张口就能道出? 究竟是秦氏坞堡神通广大,还是台城早就成了筛子? “去岁晋军北伐,虽是半途而废,未能攻下邺城,又放走了中山王,却得两场大捷,擒获慕容垂手下大将悉罗腾,桓大司马善战之名传遍北地。” “今岁元正御前献俘,盛况空前,桓大司马民望之高,我亦有几分耳闻。” 桓容看向秦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情越渐复杂。 “现如今,桓大司马功高望重,处尊居显,似得万夫之望。晋室天子却终日沉迷于酒色,不理朝政,人心尽丧。” 说到这里,秦璟收起轻松表情,双目涌上一层暗色,一瞬不瞬的凝视桓容。 “以桓大司马今日声望,纵言废立亦无不可。” 于他来看,天子注定被废,皇位由谁继承才是关键。这其中关系到晋室和桓温双方的利益和态度,很显然,两者并未能达成一致。 晋室此时联络秦氏坞堡,表面是为伐燕,背后绝非如此。 恐怕是为防备桓温起兵,郗愔对抗不过或是中途改变主意,在外寻找联盟。 “秦兄,”桓容咽了口口水,艰难开口道,“莫要再说了。” 事实上,秦璟说到桓大司马的民望,他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再提皇位继承,更如醍醐灌顶,脑中的乱麻瞬间解开。 不用秦璟继续提点,他已能猜出谢安写这封信的用意。 以江左宰相之才,不会看不出慕容鲜卑日暮西山,秦氏坞堡注定崛起。 如秦璟所言,朝廷并非真正有意出兵,而是借此向日后的“邻居”表明态度,希望秦氏坞堡能够明白,大家都是汉人,最好不要轻易起干戈,联合起来才是上策。 如果秦氏坞堡愿意接下橄榄枝,必会对晋室留存几分善意。 一旦桓温谋逆,郗愔靠不住,朝廷便有机会从北地借兵。哪怕是饮鸩止渴,有引狼入室之危,好歹是司马氏的一条出路。 如果桓温知晓此事,怕也会顾忌几分,不敢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