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终于开始筹划退休了。 当然退休是不可能一下退掉的,韩思问拖着江澜来看他,老头精神抖擞,乐呵呵接过学生孝敬的茶叶,怎么看都像只精明的仓鼠,“先和老婆去西北看看杨树林,明年再返聘嘛。” 老邵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或者说职业将他塑造如此,兴致来了带着科里深夜扫荡火锅店那是常有的事,他的口头禅就是:指不准哪天脚一蹬翘辫子呢,过一天快活一天。 “我前天还看见你那闺女,”他戴上老花镜看论文,想起来给韩思问比划,“长这么高,可了不起喽。” “说来就愁,她又不好好吃饭,现在跟个竹竿子似的。” “哈哈哈那不是闺闺的错,是你做饭不行。” “……” 师徒在书房聊科研聊家常,中午张罗着吃饭,两个粗心大老爷们这才发现江澜靠着客厅沙发打盹,师母还给她围了个小被子。 “这孩子,变着法让人心疼。”老邵放低声音,探头给妻子说,“爱萍啊,我记得小澜喜欢吃那家龙井虾仁,点上点上。” 回头再看,只见阳光温柔,额前乱发被焗成金色,她一呼一吸,脸颊都睡红了。 “我还记得啊……她是那届七年制第一个找我的。嗨,你就感觉她突然从哪里冒出来,提着包神仙酥鸭说老师我想干心外,然后就忘不掉了。”老邵多看几眼直摇头,“她当叁井打篮球说干就干嘛?实习没少给我捅娄子,被护士长到处撵,但——唉,不会就学,知错就改,胆大心细,她真是干这行的好苗子。” 野草一样的小姑娘,至今老邵还能在满园桃李中回忆起她的眼神,足够炙热锐利,在医学作兵书,电极刀和药物为前锋的无影灯战场上,经得起与疾病死斗的消磨。 他是看着江澜成熟起来的,从管床开始,拉钩、缝皮、助手到主刀,她不是最快最好的那个,可从开胸切除到缝合,稳扎稳打总能不断变好,行云流水令人信赖。 老邵私下里常跟老伙计炫耀,我这关门弟子太好了,前程无量啊,那什么莱比锡的进修名额,拿来吧你。 只是后来…… “思问,我不在你盯着她点,这两年把副高过了吧,再耽误下去怕要没戏。” “论文还在审,这还是我去年天天催她才给我挤出来,”韩思问哭笑不得,“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之前半年的听力……把基层服务耽误了。” 一并搁浅的还有出国进修,职称考试,一夜之间进取心好似被拦腰截断,天才再也没了下文。 老邵心里一阵难受,外环境的摧残比自甘堕落来得残忍。那天像今天一样冷,出着大太阳——无济于事的太阳,斜斜地打着学生微弓的背,手指紧捏的袖口。 邵导,她跟人交谈还不适应,需要侧过脸,显得茫然又局促,您人脉广,有认识的律师吗? 无论关系还是金钱……她除了倔强一无所有。 我打不过她。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意气、锐利,甚至那团火便在那刻熄灭了。 老邵叹了声作孽,坐在椅子上缓了很久,忍不住问:“那她……现在谈朋友了没?” “她不说。不过大家都看出来了,前几天俩人还偷偷摸摸在医院逮猫呢。” 老师你最喜欢的那只黑狸花,现在已经被阉完送走了吧。 邵老先生张嘴呆了几秒,被情绪过山车甩得大脑空白。 果然人老才会伤春悲秋,年轻人啊,哪有空回头看呢,他忽然想起当年见不得骂不得的神仙酥鸭,你呀——哈哈哈笑弯了腰。 这一天江澜在导师家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不知今夕何夕,她刚伸直懒腰,恍惚间就被拽上饭桌,面前摆满香喷喷的菜。 师兄开了两瓶菠萝啤,两人拿瓶脖子干杯。 “你可要好好的啊。” 江澜困惑,“我不一直都很好嘛。” 虾仁太好吃了,她眯起眼睛懒懒嚼,等着拉清樾去吃,女人卷毛凌乱,笑出两个梨涡。 作话小尾巴: 江澜这条路如果让清樾走……是真会出人命的。 哦对了,澜澜上学的时候七年制还是七年制,还没被改成八年制。 说个特搞笑的场面。 清樾没做好准备面对江澜的同事,后来她再偷偷摸到科里,大家波澜不惊,眼皮子一抬点头致意:“来了。” 清樾:……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