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打包行李一边跟冬冬讲电话,他说你去处理也可以,我回上海了你再走。赶不上,我说,你到的时候我都上飞机了。 “那就在飞机场见一面吧?”冬冬说。 我用脖子夹着电话,手里在整理化妆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在邮件里交代,或者你在电话里说就 好了,干嘛非得在机场见面呢?为什么?” “哦… …”他停了停,“其实也不为什么。” “那就回来再见吧。” “也好。” … … 我在印度呆了十几天。我给会计师和律师们在新德里的美国医院旁边租了一个大别墅,配备保姆司机,还有一位中国厨师,昂贵精致的食物不在话下,基本上美国大使吃什么他们吃什么,水都是花大价钱买的依云,洗菜都用。生活卫生方面多花点钱是正常的开销,我的预算做得很大,得把查账做尽调的专家们服务好,他们状态好了干活儿才能快,干活儿快了我们的投资才敢落地,冬冬老板才有钱赚。 在我悉心的照顾和督促下,专家们活计干的不错,两周之后有效数据都采集完毕,回国不久就可以出报告。谁知道快要回国的当口出状况的是我,刚开始只是浑身酸疼,我以为自己仅仅是有点累,谁能在一个热带国家得重感冒呢,再说我本来就比常人结实。可是两瓶藿香正气水也没把我那个劲头压下去,到了第二天我发烧到了四十度,起床都费劲更别提赶飞机了。几个一道来的专家们商量,说要总得留下一个人照看我,我一听这话心里面发抖,硬是挣扎着坐起来,一边喘一边说照看什么照看,谁用你照看,赶快回上海作报告去!我老板着急要呢!——我真是超凶的。 同行的人乘飞机准时走了,我 被中餐厨师和司机送到美国医院打点滴。原来租这个地方就是怕专家们生病,倒是在我这儿派上了用场。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道被扎了多少针,一时醒一时睡,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谁想到好大一个脸就在我鼻子前面,是冬冬老板,他把我额头上的头发拨开,笑嘻嘻地像朵花:“对就是我,我来印度了。我给你算工伤,给你放假。” 两天之后我退烧出院。 我们没有马上回国。 我跟冬冬在别墅里呆了三天,并没做那件正经事情。我刚打了那么多的抗生素,还没有好利索,身上也没有力气,一直在咳嗽流鼻涕,哪里会有兴致呢? 但是那几天不可说不美妙。 热浪来了。空调坏了。佛祖故乡的物业比佛还佛。冬冬怎么都叫不动他们。他便把别墅窗子全都大打开,从冰箱里拿了冰块冰水放在通风处,房间里面果然便凉爽一些。巨大的铜床上面罩着白纱帐子,被风吹得鼓鼓的,像朵云彩,我们窝在床上,一只一只地去辨认落在帐子外面的各种虫子,蝴蝶和蛾子。冬冬比我怕热,一直都没怎么穿衣服,他在房间中心放了一大盆水,不时去把汗洗掉,把身体弄湿,有锡克人在外面叫门送餐,冬冬把一块白布缠在腰上去开门,他那样子好像壁画里的人物。有一天他自己出了门,带回来一种黑色的酸甜剧烈的小果子,另一只袋子里是各种颜色的 印度墨。他在我肩膀上画了很多枚尖尖的树叶,绿色的金色的红色的,边缘勾着黑色的细线,我在镜子里看居然还像模像样的,他说商人说了,这种墨好好画上,可以一个月都不褪色。 他说真的在街上看见有人耍蛇,我从床上撑起来,穿上裙子要他带我去。不知道是因为身边有冬冬的缘故,还是我因病放假不用工作的缘故,那个下午我发现印度这地方虽然脏点乱点但是也没有那么糟糕,渐渐地还有点讨人喜欢。红色砂土,被藤蔓缠绕的阔叶子的热带树木,人们赶着鸡鸭在市集上经过,家禽的叫声跟卖艺人的歌声,跟空气中各种气味混在一起,复杂得好像大眼睛的舞娘脸上的彩妆,穷人很多,衣衫褴褛,在河水边靠乞讨和信仰为生,苦行僧的一条手臂举了七年不肯放下来,那根手臂上因为血液长期倒流,肌肉早已开始萎缩,变得好像一根枯树枝,他坚信这是要靠近神佛必经的考验,你可以给他食物,也有不明白的游客把硬币放在他跟前的碗里,被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地倒掉——钱在这里毫无意义,只能让他远离理想。我身上穿着prada的裙子,被疯跑的小孩子的手抓脏了,若是人在上海必定心疼得鸡飞狗跳,到了这里也没太当回事儿。我们买了当地人黑色的手指做出来的食物,居然味道上佳,就坐在河边吃东西,远远 看见水面上有牛的尸体漂浮而过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