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热乎东西。我就把这个游戏结束了吧。 “三年半前,我给您当过助理。翻译材料,打打字,接待客人。您当时出手大方,给五百 块一天,后来我因为私事儿,有段时间没来,也没请假,再回去找您,发现您那里已经换人了。您当时把之前的工资开了给我,却拒绝给我出一个实习证明。那时候我在证券公司已经进入第三轮的面试了,考官对我给您当过助理的事情很感兴趣,可是我拿不到书面的证明,也就是说,旁人看来,我给欧锦江先生做过助理这件事情可能全是我自己瞎编的,吹牛的,我没能得到那个职位。” 我特别平静地讲述着从前发生的事情,三年半之后的欧先生开始转过了身子,仔仔细细地看我,他到底开始发觉我来意不善,我所谓“受他恩惠”很可能是个旧日冤仇。可是这我还没说完呢。 “当然不仅仅这样。我给您当了好几个月的助理,可是全加到一起也没有那天下午您跟我说的话多,您好像突然就了解我了,好像突然就知道我以前是什么人,以后会怎样了。您说像我这样的女孩最好就不要留在上海了,最好回家去,就在爸妈旁边,找一个旱涝保收的单位坐办公室,到一个合适的时间,相亲把自己嫁掉,要是有条件的话,结婚出国旅行的时候可以在上海转飞机… …” 那天发生的一幕好像又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我像个傻瓜一样站在楼梯下面,欧先生在二楼的缓步台上,居高临下地跟我说话,干脆地拒绝向我提供证明我给他工作过的书 面文件,他手里拿着咖啡,他的脸上怎么看都像是有点笑容,那笑容让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是一个大上海的笑容,根基于权势,财富,阅历的充满优越感的笑容,他笑我渺小,笑我贫穷,笑我受制于人,他预言我平常无味的一生。 “当时我什么都没说,”现在的我继续对欧先生说,“我耽误了工作,我也没有跟您请假,我理亏,我应该被您教训。但是您可把我看错了,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您瞧,我留下来了,而且局面还不错,至少我自己是满意的。这从某种角度来看,也是拜您所赐,哪怕我最艰难的时候,我也跟自己说,可不能让欧先生说你的那些话落了地,他可能给很大的公司,很了不起的人物出了什么好主意,但是在我这里,您看错了,您说错了。” 我终于说完了这些话,放下酒杯,转身就走了,心里面真是痛快。我跟老板打了招呼,然后离开了张学良故居,沿着思南路一直走,穿过几条街巷,来到租住的公寓下面,那里有一个做黄鱼面的小店,我要了一碗面,一个小菜,快十一点了,小店里的人还是络绎不绝,靠窗的位置上,我跟一对情侣拼了桌子,一边等自己的面,一边听他们有滋有味地议论公司里的事情,谁又拿到了新的订单,谁上班摸鱼打游戏,谁好像是打算跳槽了,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有 人快步上来,在外面拍了两下窗子,我吓了一跳,居然是欧先生,下一秒钟他就大步流星地进来了,坐在我对面,他居然拿正眼看我了,竟是有点气急败坏的。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欧先生说。 “哦是吗,您想起来了?… …那我是谁呀… …?”我掰开方便筷子,把它们对着搓了搓。 “你叫那什么来着,是外语学院的老吴给我推荐的,你们当时来的一起还有个男孩,几天就被我炒掉了。有这回事儿吧?” “对。”我说,“确实如此,那是我师兄。” “你说的事儿我也想起来了,我当时是没给你开实习证明,结果你到现在都恨我。” “不。”我马上抬起头来,“您觉得我恨您吗?一点都没有。我要是恨谁就不跟他说话,我刚才跟您说了那么多呢。是这么回事儿,我就是觉得您是大学者,大专家,说什么都是对的,但是我这么一个小角色,您看错了。我就是告诉您这个,人不是什么时候百分之百都对的。哪怕您是欧先生,您也不是百分之百都对。就这样。” “这就是记仇。”他没等我说完,语速飞快。 “您要非得这么说,那我没办法。”我的黄鱼面上来了,我实在是饿,痛吃了一大口。 我再抬起头来,用纸巾擦擦嘴巴,看见欧先生靠在后面的椅背上,他都看了我名片了,仍然不肯叫我名字:“我告诉你那个谁呀,你记 仇我也不怕,但是咱们得把话说清楚,我现在全想起来了。 第四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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