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勇退,反正最多只是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嘉平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新君即位,首先要拿他们这几个阁老开刀,早点退出权力争夺,未必是坏事。 他跪下请罪,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副御史等人也一起请罪。 重重帷帐之后,嘉平帝躺在软榻之上,头疼欲裂。 文书飞快记录在场诸人的供词,送到内官手中,内官掀开帷帐一角,递给罗云瑾,罗云瑾再送到嘉平帝面前。 罗云瑾走到软榻前,一袭赤红锦袍,身姿挺拔。 外面那些朝廷大员正在重审他祖父的案子,而他站在几重帷帐之后,面无表情,根本不想去听那些官员怎么互相推脱搪塞。 他亲自审问钱兴,早已经知道所有来龙去脉,今天被带上武英殿的所有证人,全是他一个一个从藏身之地找出来的。 他本该站在殿外,为祖父慷慨陈词,痛斥那些尸位素餐、浑浑噩噩的官员,痛骂为一己之私逼死祖父的周太后,诘责为包庇母亲任由内宦残害朝臣的嘉平帝……然而他知道,没有人在乎。 一旦身份暴露,官员们根本不会同情他的遭遇,朝臣们看到他就会唏嘘不已,劝他回头。 世人或许会因为他跌落尘埃对他心怀恻隐,然后呢? 薛家的不幸,最终只会沦为其他人的谈资。 而这一切的起因,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周太后的固执蛮横,还离不开嘉平帝的纵容。 他已经成了阉人,不可能入朝为官。当众恢复身份,转眼就会被驱赶出京,他历尽磨难才能走到今天,他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活下去,命运给了他太多不幸,他依然要顽强地活着。 嘉平帝匆匆看了几眼供词,咳嗽了几声,虚弱地道:“叫太子进来。” 罗云瑾回头,看一眼角落里侍立的内官。 内官会意,出去通禀,外面的说话声停了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朱瑄走进内室。 嘉平帝扫一眼罗云瑾。 内官捧来笔墨文具,罗云瑾接过笔,饱蘸浓墨。 嘉平帝缓缓地道:“钱兴残害忠良,罪不可恕,令他自尽。” “孟时蒙蔽朕听,欺瞒太后,立即逮捕,下诏狱。”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办事不利……罚俸……当年的主审是谁,降职……” “由詹事府詹事为主审,重新审理薛景的案子,为薛景雪冤……不能让忠良枉死……” “命真定府搜寻抚薛家后人,妥善安置……” 他一桩桩吩咐下来,罗云瑾不需要酝酿,没等他说完,已经飞快写好辞藻精美工整的诏书,嘉平帝看过诏书,挥挥手,尚宝司的宫人捧着印章等物上前。 盖了玺印的诏书送到武英殿前,大臣们看过以后,没有异议。 嘉平帝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大臣们还算听话,没有要求追根究底。 朱瑄站在榻前,道:“父皇,还有一事未议,阁老们正在商量。” 嘉平帝心里咯噔一下,闭上眼睛,气喘如牛。 朱瑄退到一边。 不一会儿,外面的内官掀帘走进内室,跪倒在地坪上,小声道:“陛下,老先生们说,先太后墓穴被堵,工部尚书提议打开墓穴,重新连通隧道,以完成先帝遗愿。” 薛景的案子只是一桩小事,朝臣们可以不追究周太后到底有没有插手其中,但是上次群臣哭谏,嘉平帝和周太后允诺让钱太后祔葬裕陵,背地里却派人堵住墓穴,不能就这么算了! 先帝临终之前再三叮嘱,帝后生同衾、死同穴。周太后胸襟狭小,见识短浅,为了一己私欲,违背先帝遗志,帝后近在咫尺,却永生永世隔绝,不可理喻,可笑至极! 谢太傅跪在帐幔外,道:“孝顺之道,固然得恪守,可是先帝乃陛下亲父,先太后为陛下嫡母,先帝在世时,多次谆谆教诲,嘱陛下务必尊养先太后,陛下当时满口应承,臣等皆历历在目!陛下要孝顺太后,如何就不孝顺先帝和先太后?况且祖宗规矩、国法、礼义、纲常在先,此为大义,嫡庶尊卑有别,先太后是为正统,理当礼尊,朝廷正纲常、定名分,方得以治理天下,如今陛下舍大义不顾,何以服天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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