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玺,将轰震朝纲一件大事,终于压浮于平静无澜的水面之下。 赵宣道:“父皇眼看归朝,本宫若再不提调个把人,待他回来,就来不及了。” 张君离的虽远,却也能感受到太子赵宣内心的焦虑。正如如玉所言,治理天下这种事情,那怕亲生儿子,在皇帝眼中,也不及他自己英明神武。有瑞王那样在朝根基雄厚的哥哥,再有宁王那样十五岁起就在边疆摸爬滚打的弟弟,他只要一日未坐到那宝座上,手握玉玺头戴旒冕,就一天不能心安。 他斟酌着言辞:“皇上一生戎马开疆辟土,文治兴吏均田,大刀阔斧,纵横开阖,如今唯想要的,是太子能守成,守家业。微臣记得他曾在殿下奏折中有一句批言:朕一生不曾违祖制……他这话,说给太子听,自然是希望太子也不要违祖制,而祖制为何?” 赵宣一笑,他爹的祖制是他爷爷,他的祖制自然就是他爹。 张君见太子领会,再道:“非但臣的职位,便是殿下如今欲要任免提调的其他官员,也请暂缓,概因所谓守成着,可有功,但不可有过。如今朝堂各部、各司之间的任命,皆是皇上出征之前苦心安排,许多职权衙门,牵一发而动全身,替换或任免个把人,皇上一眼就能瞧出来,殿下以为了?” 他不但自己不肯一步登天随侍帝侧,也不肯叫他擅动各部中其他重要的职位。 那五品翰林恭退出去,赵宣仍还坐着,思索着他方才的话,听瀑布枯躁而又单调的声响。 * 东华门内城墙底下,和悦公主身后尾随着一群内侍宫婢,远远瞧着那拒婚的小小五品官儿自庆慈殿出来,便慢悠悠的走着,当然是要来个凑巧而撞,羞辱他几句,好解心头之恨。 她瞧他离城门还远了,遂慢慢的往城门上走着。谁知不过眨眼的瞬间,那五品小翰林红色公服衣带两旁翻飞,一脸的本分,也看不见脚步有多快,竟已经到了城门上,她才不过走了几步,他竟走完了几百步。 “那人不是人!”和悦公主一声惊呼,摇着身旁嬷嬷的臂膀道:“人怎能走的那样快?” 她提着缀珍珠的长裙飞奔到城门上,那里还有五品小翰林的影子?他快的,就像只利箭一样,溜了。 * 张君好容易回京,早上急着往翰林院上差,还没跟如玉歪缠够,此时忆及自己腆着脸叫娘的时候,她一声声顽皮的应哼,虽因为有月事而无法贪些体肉之欢,与她呆在一起,他便如那窝里横的狗一样,声音都要格外狂放些。 谁知出宫门就碰上瑞王赵荡。这位爷是只笑面虎,风度儒雅,容样俊美,天生一股磁性柔和的好嗓音,也不过一件夏日里男子们常穿的牙色黑衽襕衫,就在城门外负手站着。他是归元三年春闱的学政,偶尔还往应天书院授课,张君从他手里进的书院,便算他的门生,所以见面要称先生。 瑞王身后扇形簇拥着一群年约二十五六,身高体健的护卫,右眉锋有颗朱砂痣的那齐森,亦在其中。他走到护城河畔,手抚栏杆,笑的十分温和,目视张君撩公服恭恭敬敬拜过,才道:“听闻你成了亲,怎么也不邀为师喝杯喜酒?” 问到如玉了,张君硬着头皮答道:“实在是事出仓促,未及行大婚之礼,若择期补办,定邀先生前往。” 他眼神扫不及的时候,瑞王盯着他的眼神,就仿如猎人盯着只股掌之间的兔子一般。齐森递来份东西,瑞王甩手展开,反手递给张君道:“天地君亲师,为人之尊,我既虚承师命,蒙你叫一声先生,无论你成亲时请与不请,礼还是要送的。” 张君接过来,见是一间店契,连忙撩公服再次下拜:“先生这礼实在太重,学生不敢收。” 赵荡轻甩牙色黑衽襕衫的阔袖,负双手于身后,并没打算接那店契:“若委实觉得礼重,改日携新妇来王府拜拜,给我磕个头,敬个茶即可。” 他转身便往宫门而去,张君还要追,齐森忽而拨剑,凌空做个劈的姿势,深扫张君一眼,转身走了。 那凌空而劈的姿势,正是当日在西京时,他对付三弟张诚的那一招,几乎一刀毙命。能叫永国府兄弟相杀,赵荡这是在显摆自己的能力? 自东门入府,张君一路运步如飞,脚不沾尘,走到竹外轩门外时,看那几株翠竹森森,也比往日更觉可爱。进门一股人参虫草和着鸡汤的清香味儿,可见许妈又在后院替如玉鼓捣汤品。他先到窗外,绷了一整天的脸,隔窗隐隐听到哗啦啦的翻书声,唇角已经翘了起来。 本来,自打一入府,如玉便没有想要在婆婆跟前争宠拔尖讨她的心思,既已经大闹了一场,索性托那周昭的带下医报了个病,大大方方要在竹外轩休息上半个月,不往区氏面前站规矩请安。 她仍以为张君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一走便翻些契丹、西夏并花剌文的书来看。幼时所习毕竟不多,如今才算真正开了眼界,要将这些蛮夷们几百年的兴落全看个透彻。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