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仙逝是在二十年前……义忠老千岁坏事那一年,咱们几家都是太上皇给老千岁挑的臂膀。老千岁虽坏了事,太上皇并未对咱们这几家问罪,就是府里,也不过是降了等,大老爷仍旧袭了爵,还恩荫了二老爷。对不对?” 平儿不解,听她问,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是。” “过了几年,老圣人精力不济,禅位给当今。平儿帮我想一想,敬太太是哪年去的?” 平儿道:“就是庆和元年,敬太太生了四姑娘,产后血山崩,四姑娘还未满月,敬太太就撒手去了。” 凤姐捏着帕子:“那姑妈搬进荣禧堂呢?” 平儿疑惑道:“咱们太太还带着您去给二太太道贺呢,您忘了?庆和元年八月,二太太亲口告诉咱们太太要给您作大媒,把您许给二爷。” 凤姐喃喃道:“都是这一年前后,我记得我定亲次年正月,叔叔就出任平安州驻防将军?平安州是叔叔、是王家这一辈最先发迹的地方。” 平儿轻轻给她打扇,笑道:“奶奶想什么呢?咱们该怎么做,奶奶怎的翻起这些陈年的事了。” 这二年七上八下的时候多了,凤姐历练出来,此时还能稳住心神,笑道:“猴儿们,今天晚上都养足精神,明儿一早,跟你们奶奶我往东府去!” 平儿和小红都嘻嘻的笑,又出门去告诉院里的嬷嬷小幺儿,凤姐又命:“跟着的都穿扮齐整了,今儿先每人赏一吊钱。明儿等奶奶出了气,猴儿们演的好,再另赏!”更叫下人摩拳擦掌,振奋欲试。 至晚,凤姐独卧,才把堵在喉口的气长叹出声:只怕平安州有不妥,大老爷和敬老爷更是掌着家族的秘密,因太上皇突然禅位出了变故,才不得不退避。这样推算,才合情理。怕是东府贾珍和二老爷都知道些事情,却不尽不全,若不然,不会都撇开这么长时间了,自家又成香饽饽了。叔叔去了,这秘密唯有大老爷和敬老爷知全,他们发现绕不开,这才非要拉二爷下水。若不然,那尤二姐许给谁不成,非得塞给自家。这就不是一个妾的事情,不知底里还有多少肮脏伎俩等着自家爷跳坑呢。 凤姐忍着恶心,摸摸肚子,只强阖眼睡下。 次日一早,跟着婆子、小幺儿都换上簇新的衣衫鞋袜,立立正正的在门前站了两排。 凤姐捧着肚子看了一遭儿,又点了四个口舌厉害的媳妇,对平儿、小红道:“你们也换好衣裳来。”又命丰儿开了箱子,取出一匣子别人送的鎏金镶宝钗环散与地下的四个媳妇、八个嬷嬷。众女人佩戴上,端的是头上手上,金光灿烂。 一时平儿小红两个出来,皆是衣饰鲜亮、环佩玎珰。凤姐尤嫌不足,一面叫丰儿服侍自己妆扮,一面命平儿:“散了头发,梳个牡丹髻,用赤金衔珠凤簪绾住,两边各三朵翠玉珠花作衬。耳朵上带那对绿翡滴珠坠子,你自己去拿。戒指、镯子都披挂上。” 小红忙推着平儿要给她梳头,平儿羞的伏身笑道:“我是哪个牌面的人,能梳那个样式,若是奶奶看着不好,我梳个挑心髻?” 凤姐冷笑道:“人家都要逼上门儿来叫咱们给她让地方了,梳个牡丹头怕什么!你且比那些小姨姑娘尊贵体面多呢!” 又命牵马套车。不一时,朱轮华盖车就已备好。 凤姐一身五彩刻丝大红绫罗褂,系着翡翠十二花神留仙裙,两弯柳叶眉高高吊起,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红唇微挑似讽似嗔。端的是九天神妃下凡尘,叫一地的下人都看住了。 平儿眼眶微红,多长时候没见奶奶这样气势如虹,明艳夺目了。 一众人气势浩浩往东府去。 绕了大半条街,到宁国府正门,旺儿媳妇一挥手,八个男人上前大开侧门,卸了门槛,三辆大马车长驱直入。吊着璎珞绦子的珠帘里,凤姐眼皮都不翻,宁府大总管赖升赶着车后头叫奶奶,被男人们七手八脚‘请’到一边。 宁国府的门子唬的顶梁骨走了真魂儿,忙叫进去通禀,可哪里有凤姐的车快。凤姐一路,男人们后头拦阻宁府下人,前头婆子们如龙似虎,见门开门,开门就卸槛。 惊得宁府守门的仆妇目瞪口呆,无一人敢拦阻。 六个小幺儿护着朱轮车,平平稳稳的,直到正院门口才停下来。 贾珍正在正院用早膳,才要躲藏,不料凤姐已扶着平儿的手进来,说:“好个大哥哥,咱们打小儿一同长大,如今倒翻脸不认,逼着隔房弟媳妇下堂了!” 话说着,并不等贾珍说话,素手往桌子锦围上一抽,汤儿汁子、饽饽酱醋倒了贾珍一身。 贾蓉方赶进来,正目睹这情形,唬的膝盖一软,哐当跪下。 贾珍自个儿都惊了,凤丫头往日再如何泼醋,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