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说,平儿倒踌躇了,“林姑娘还在孝里,咱们姐儿过去,再撞客了。” 凤姐摆摆手:“虽说母孝守三年,可这三年是‘首尾三年’,林姑妈虽是才去了几月,但礼法上已算守过一年。若不是有这说法,今日咱们家可就丢丑了,我和你们二爷原该为姑妈服七个月大功,因隔了个年,咱们也尽可算是过一年了。” 平儿就掰着手指算一算,道:“那明年一月林姑娘就出孝了,实际上是十六个月的孝?可丁忧,不都说是二十七个月吗?” 凤姐笑道:“你也说是丁忧了,那是官儿们的礼。当官的谁不盼着别人挪出窝来他好进去,可不就得死抠着这月份日子吗。” 说的平儿也笑了,稍歇片刻,凤姐又扶着丫头的手去侍候贾母用饭。 贾母本要治席给外孙女接风的,可林家透出来的意思无一不是规矩守制,贾敏又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才罢了这饮宴的念头。 林安家的早过来道了恼,说林黛玉得茹素,不好来搅扰老太太吃饭。贾母听闻,才歇了传黛玉吃饭的意思,到底心里不足,便使人叫来朱绣,吩咐道:“你惯来在那些吃食上有些法子,你们林姑娘刚来,你且照看着些,若支应不开,尽管来回我,倒放下我这儿顾着那头是正经。” 见朱绣答“是”,又嘱咐道:“你跟你干娘说,就说我的话,让她不要太拘着姑娘了。你们林姑娘小孩子家,如今已算是第二年孝了,有些冗礼不用忒死板了!” 朱绣又忙回是,她心里也挂念着,今日一见,林黛玉不仅瘦个头也矮,丁点儿不像个八岁的女孩儿。正是长个发育的时候,若还是日日吃素,她那身子骨怎么能受得了呢。 贾母还不罢休,又指着跟着朱绣在茶房的鹦哥,把她给了黛玉。 朱绣想这应就是紫鹃了,可这位老太太也忒我行我素了些,人家都不在眼前,冷不丁塞个丫头过去。方才在时不给,现在给了,少不得林黛玉还得来谢赏,不够折腾的。 只是贾母当着众人下了令,让她能言正名顺的照顾姆妈和林黛玉,倒是意外之喜。 才要退下,就听史湘云笑着岔开话头,娇憨道:“老祖宗,二哥哥怎的还不回来?他不在,老祖宗这屋里都冷清了。” 史湘云今天心里不大好受,本来么,她一个孤女,家里叔叔是男人,在外头且顾不上她,内宅的婶子是继室,对她就是面上情,唯有老祖宗疼爱她比亲孙女更甚,让她有立足之地。 可谁知就来了个宝姐姐,有母亲有哥哥的,衬地她越发凄凉,听说那位蟠大哥十分不像样,她心里才好过些。却不想又接来位什么林妹妹,虽也没了母亲,可那气势排场摆出来,让她觉得人家才是公侯府邸的小姐,自己跟个平民丫头似的。 偏生这又是老祖宗的亲外孙,比她这侄孙女更亲近些,看老祖宗的样子,也疼的厉害。这样下去,岂非把她给挤得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这才头一面儿,史湘云心里就不喜欢林黛玉了,比之先前薛宝钗更甚了几番。 贾母拍拍她的手,也笑道:“可不是,也是巧了,他姑妈家的妹妹来了,他偏生又不在。若不然,这会子他不定欢喜成什么模样了呢。” 史湘云听了,想起宝玉的脾性,他向来喜欢那些娇娜柔弱的人和物事比旁的更甚,那林黛玉病歪歪的纤细模样,可不正投了他的好了。当下再不提这话,心里盘算着怎么把二哥哥笼过来,不叫他去亲近什么林妹妹。若是二哥哥只跟自己好,老祖宗看在二哥哥的份上,也多疼自己几分。 当下再不提宝玉,还暗暗祈祝叫宝玉回来的越晚越好。 朱绣这才有时机去见姆妈和黛玉,刚到眉寿苑里,就见一个大丫头服饰的女孩子过来笑道:“可是朱绣姐姐?” 忙引着她去见朱嬷嬷,又接过安置鹦哥的差使。 母女俩当日一别,都没料到隔这久才相聚,早就想的狠了,朱嬷嬷把闺女搂在怀里,娘儿俩个又哭又笑,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娘俩从未断了音信,大面上的事情都知道,只是对贾敏突然去世,朱绣心里一直装着,虽然比书里晚了一年,可也令人措手不及的很,她本以为会是贾敏带着女儿回来京城呢。 “这里面千头万绪的,我也不尽清楚,可唯有一样,林夫人不是得急病去的,这几年她精于保养,身子骨已好了不少,可突然就……我们谁也没料着。但后来回头想想,她竟像是知道自己要过世一样,那两个月突然就强硬起来,林家许多家仆下人都被送庄子上去了,里头还有两个老姨娘的一家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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