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倒了。 凤姐拿着方子的手都有些抖。 平儿只挨着炕沿站着,道:“这是我的命,我也不怪谁。可奶奶体谅我,这几月我说了多少造次的话,奶奶从不跟我认真计较……我有些话堵在心口,不说不能报奶奶的情分。” “奶奶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说句不敬犯上的话,凭他是什么琏二爷呢,还不如我们交心的时候多呢!我打一开始,就从不疑这药里有奶奶得手笔,我是您的陪嫁,命都在主子手里,奶奶犯不上!” 这话说的凤姐也动容,她自然知道勉强了平儿,平儿有气,偶然说造次了她也没理会——归根结底,是琏二一旦得手,就又把平儿抛到脑后去了。也不知道是平儿不得他的意还是外头混账老婆又勾了他的魂。王熙凤也矛盾的很,琏二在意平儿,她心里恨得什么似的,那夜就是这样,琏二歇在平儿屋里时,她这头连发卖平儿的心都有了;可一旦琏二寡情无意,自那次后再没找过平儿,她这心里又觉得歉疚,这是生生坑了平儿一辈子。 “……这药我喝就喝了,况且大夫也说,若好好保养,兴许日后还有缘分。可这药就大剌剌的搁在一个管事手里,不管她知不知情,她是奉了谁的命给我熬这个?我后又悄悄去看过,大老爷屋里的丫头去领药,那人都是拿柜子顶上的一个匣子里的药包来熬……” 王熙凤躺在床上,脑子还在想平儿那两句“这是不叫我生,还是不叫咱们这长房嫡支生?”“奶奶怀上大姐儿,头几个月有多难受,还见了红,怎的请了太医来,诊出是个女胎,反倒安稳起来了,虽还弱些,也能下床侍奉老太太,也并未吃什么汤药?”…… 一夜也不曾睡好,王熙凤次日就有些头昏脑涨的,但起来头一件,还是把平儿叫到跟前,悄道:“昨晚上那话儿只烂在心里,谁都不能说,你二爷那里也是!” 说着,眉毛就立起来,带着一股子煞气:“这里头的鬼儿,早晚得现出来!” 两主仆就避开不谈,平儿自过来侍奉凤姐梳洗。 等凤姐去上院侍候完贾母早饭,回房来自己吃饭时,平儿才像想起什么来一样,笑道:“我倒忘了一事,该打该打。” 凤姐便问什么事。 平儿道:“原是方才跟奶奶过去,看见朱绣妹子才想起来的。” 凤姐笑道:“什么朱绣妹子,她既升了一等,我外头见了,也得叫声儿朱绣姐姐,这才是大家子的理儿。谁管她年岁大小呢,跟着老太太,自然该有这样的体面。” 平儿因笑道:“看见朱绣姐姐才想起她那个干娘,宫里出来的朱嬷嬷也要跟着林姑娘到咱们这儿来。奶奶想一想,有个这出身的教引嬷嬷,这表姑娘的排场?” 凤姐一抚掌,“我说忘了什么事呢,倒忘了她了!”沉吟片刻,忽想起今年中秋林家送节礼时的情形,礼还一样厚,可那些男人女人的装扮,可比以往哪回都来的光鲜排面,就连人口,也得多出去二三倍。林姑妈以前都生怕给府里添麻烦,顶上怎么简单实惠怎么来,是以原本她心里还揣测林表妹会不会只带几个人,轻车简行的就来了。 现在看来,只怕她原先想错了,林家这回怕是场面不小。果然是宫里的人,都爱讲究体面。 “那这上院里可就没有合适的地方了,得单预备下一个院落。若搁以前的架势,带上四五个人,上院两侧的厢房也塞得下。这回恐怕都想差了,只怕老太太也还没料到这一层呢。”凤姐眼睛亮起来,她要先预备下,可就替老太太免了一场尴尬! 若不然,巴巴接了人家来,到家里才发现住不下又没预备房子,难道叫人家姑娘先在老太太屋里糊弄一夜,等次日再现收拾院落让人再搬不成。这可不是国公府的架势。 凤姐顿时起了劲头,又夸平儿:“好丫头,多亏你提醒了我。” 平儿抿嘴一笑:“不过白说一句,奶奶是忙的狠了,一时没往出想罢了。” 若是朱绣在这里,也得赞平儿聪慧称得上生平仅见,非常人能比。从昨晚上的那些话到现在,既把两件事都办的妥妥的,还又拉近了王熙凤与她的关系,只怕此时王熙凤信她,比没被收房前,还要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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