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平日大家吃了饭都会来这里闲话家常,眼下这里摆了两张桌子,一张铺了许多裁好的红纸,另有镇纸狼毫墨砚。 另一张桌子, 镇纸压着几幅写好的对联,正在风干墨痕。 王奶奶穿着苗疆服饰, 脖子上戴着雕刻精美的银环, 她身材干瘦,看起来六十多岁,笑起来慈眉善目。 她接过晚晚递过来的春联,满脸慈爱:“好孩子, 我还跟你四叔说哪,用了这么多年晚晚写的对联,今年你不在,对联都要换人写了,要是晚晚还在该有多好!” 晚晚也笑:“我也是想着要给您写春联,不给别人写,也要给奶奶您写。” 这时后面一个大爷凑上来,大爷背着柴,佯作不满:“什么意思,给你王奶奶写,就不给你冯爷爷写了?” “冯爷爷别生气,王奶奶最疼我,可要谁说惯着我,当然还是您。” 这些爷爷奶奶年纪一把,吃起醋来可比年轻人严重多了,像个小孩子一样,非要争个第一。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话真不假。 晚晚哄完这个哄那个,连忙拿出一副春联来,交到冯爷爷手上:“早就给您写好了,就等您来取呢。” 冯爷爷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说:“过年记得来爷爷家,吃年糕。” 晚晚自小被四叔要求练字,写字稍微像样一点,就在年前给大家写对联,已经成了寨子里的旧俗。 今儿起来,从早上写到中午,累得腰酸。 眼下再没什么人,晚晚偷偷捶了捶腰,又捏捏肩膀,这才缓和一点。 嗡嗡两声,放在砚台旁边的手机震动,晚晚拿起来一看,又是陆知行发的消息。 向上翻,屏幕上接连一串,都是白色的对话框,晚晚一次没有回过。 最上面是她离开陆家那天,她回到酒店,一开机,就看到几个未接电话,还有微信上陆知行的连环问。 “你回家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答应就不答应,朋友总能做吧?说走就走,让我送送你也好啊。” 再然后是几个小时后的消息: “下飞机了吧?我查了你的航班,有人接你没有?” “下飞机记得吃饭。” “不要一个人回去,晚上太黑了,你先好好休息。” 又过了两个小时: “手机没电了?怎么不回话。” “吓得老子看了半天新闻,生怕你航班是不是出事了。” “难道直接睡了?那,早安,睡醒了报个平安。” 她一字未回。 起先,陆知行还会打电话,发现电话打得通,可晚晚从来不接之后,他猜到这样做或许会给晚晚增添烦恼,就没再打过。 晚晚的确松了口气。 却不想,陆知行把她的微信账号,当成了一个可以自由说话的树洞,就像一个整天对着爱豆私信碎碎念的追星少女,异常执着。 他每天都会汇报自己的生活。 早上起晚了,吃了什么饭,去做什么事,打什么游戏,跟谁见面,晚上睡前的晚安,样样不落。 好几次,她都想回复一句,不要再发了。 把字打出来后,她看了好久,终究没有发出去,默默删掉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残忍了,残忍地拒绝陆知行,一走了之,不回他的消息。 又何必再给他一刀,伤口撒盐。 她只好被迫接受他分享的生活。 日子长了,她竟也习惯了。 每天睁眼就是青山,以及头顶的那片天空,这是她全部的世界,还能接收到山外的消息,让她觉得b城的生活并不遥远。 看看时间,她猜应该是陆知行起床了,汇报自己的早餐。果然未读消息那里,是一个[图片]。 她点进去一看,怔住了。 “我现在在机场。”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见你一面。” “[图片]” 晚晚现在手机是3g,山里还没被4g覆盖,刷图片要半天才能刷完。 她点开图片一看,竟然真的……是这里的机场。 他来到了她的城市。 晚晚一时心乱如麻,像被人在心上撒了一把跳跳糖。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神难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熄灭屏幕,只当没看到,俯身握住毛笔,在红纸上挥毫洒墨。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