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事从谋划到定策,竟然都出自一个宦官和一个妇人之口,满朝文武重臣,却是连列席的机会都没有。工部侍郎张宪作为在场唯一朝臣,本是事中人,却只能站在一边,作为旁观者见证这一幕。 从皇宫里出来,张宪一路低头默然,心头荒凉一片。到最后李存勖都没有对他主动奉上书信之事有什么评判,他到这时甚至都不知道,李存勖是否相信他与赵在礼并无瓜葛。 起风了,仲春本是万物复苏时节,张宪却分明看到万里江山尽是萧索秋色。他叹了口气,有些心力交猝。 “侍郎为何对空叹气,可是有什么难事?”户部侍郎冯道,兜着大腹便便的圆肚皮从一旁拐了出来,朝张宪拱手为礼,呵呵笑道。 “冯大人。”张宪回礼,顿了顿,道:“冯大人在这里相候,怕是意不在我有什么难事吧?” 冯道嘿然道:“一样一样,张大人的难事,不就是国家难事嘛?既然是国家难事,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应该一起为国分忧嘛。” 张宪哑然失笑,“人人都有一张嘴,可偏偏冯大人这张嘴,让人惊为天人。”打趣过了,摇了摇头,叹道:“陛下让李绍荣领兵平定邺都之乱。” “李绍荣?他怎么能行!”冯道惊道,丝毫不给李绍荣留口德,“难道你没向陛下举荐李嗣源?如今各地动乱不休,烽火连城,非有名将为帅,不能迅速匡扶社稷!” 张宪乜斜着冯道,冷哼道:“连李存审陛下都不用,你认为陛下会用李嗣源?” 冯道怔了怔,继而默然,良久无声。 话没有讲透,两人却都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李存勖猜忌功臣武将到了这种地步,两人实在不能不为大唐社稷忧心。 两人沉默同行了许久,冯道感慨道:“自古武死战、文死谏,才能是社稷之福,眼下你我这辈人却只在私下为国长叹,古人若是知道,怕是会不耻。” 这话冯道说出口自己没如何,张宪却憋得脸通红,没好气道:“冯大人这是在讥讽在下,方才没有在御前直言进谏?” 冯道无奈地笑道:“我有何资格讥讽别人?我若真是直臣,此刻便应该冲进宫去。”脚步停了停,目光复杂的看向远天,“我只是担忧那些尚且为国在外征战的人,在这样的境遇下他们孤军奋战,太孤独了。” 张宪跟着停下脚步,顺着冯道的目光看向苍茫北方。他自然知道冯道指代的是谁,伐蜀大军平定康延孝之乱后,已无战事,魏王李继岌正欲率军班师,此时能说为国征战的,唯有卢龙对契丹之战。 “那小子,倒真是不错。”张宪想起同光元年,工部尚书任圜欲嫁其女,因有刘皇后说媒,他领其子张正,与李从璟在任府有过一番文武对弈,彼时张正虽输给李从璟,他却觉得李从璟非是常人,事后也曾断然此子日后或可有一番不凡功业。 看了冯道一眼,张宪道:“倒也不必为他太过担心,毕竟卢龙是为国出战契丹,陛下与伪梁征战时,没少受契丹寇边的烦扰、掣肘,早已对其愤恨不已,加之先帝遗命,卢龙此举陛下还是支持的意思多些。” 冯道只能自我安慰般笑了笑。 多日后,李绍荣、史彦琼兵至魏州。 赵在礼见王师来伐,心中慌乱,连忙以酒肉犒赏军士,同时谓李绍荣言:“天雄将士思家,因而擅归,并无反乱之意。请将军代为奏明,若能免于一死,我等咸当改过自新!” 李绍荣不言,史彦琼上前大骂:“尔等叛贼,窃据州县,乱国邺都,今我必将尔等碎尸万段!” 赵在礼勃然色变,皇甫晖因是抽刀前驱,对众人道:“监军既有此言,我等已不能蒙赦,为今之计,力战则生,懈怠则死,众将士随我拒敌!” 李绍荣随即下令大军攻城。 战数阵,不克,裨将杨重熊战死。 李绍荣不得不退往檀州,以求整军再战。 李存勖闻听奏报,愤欲亲征。当其时,从马直军士王温等乱杀军使,闯入皇宫。宰相谓李存勖曰:“京师者,天下根本,虽四方有变,陛下宜居中以制之,但命将出征,无烦躬御士伍。”李存勖遂罢亲征之念。 旬日间,警报频至洛阳。 邢州军士赵太,结党四百余人,杀官据城,自称留后。 沧州军生乱,小校王景戡平定乱军后,擅据沧州,自称留后。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