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杜千书肺腑之言。他说这些话时,背靠冬日斜阳,身后大地苍茫,身前农田依依,其中有无数百姓正在劳作。 李从璟不复多言,拍拍杜千书的肩膀,道:“君之心意,我已深知。然则,君当知,你我脚下不仅有平州,还有整个幽云。若是更上一层楼,视野中便能见到整个大唐,甚至是整个天下!”他抬起手,指向南方,“千书,你的心里,能容得下一个天下吗?” 杜千书脸上浮现出片刻茫然之色,似是被李从璟话中的意思震撼到,瞬息之后,恢复常态,眼神顺着李从璟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天高云阔,广地万里,青山绿水之外,有千年古都,有繁华钱塘,有无尽大海! 眼神逐渐坚定下来,杜千书道:“能!” 李从璟欣然点头,看着杜千书,真诚道:“君既有此志向,当为你我来日之事业,保重身体,努力加餐饭。试想来日之天下,若无君相与共驰骋,岂不平白失了五分乐趣?” 杜千书心头一暖,眼眶微红,顿了顿,后退两步,深深一礼,“千书,宁可舍此七尺残躯,亦不负军帅所望!”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出平州城时,李从璟身后的队伍中多了两架马车。任婉如和惜玉不善骑马,此时就同坐在一辆马车中。至于另一辆马车,车厢里却是没人,倒是车顶,坐着红裙飘飘的第五姑娘。她一双脚丫子悬在空中,来回摆动,怡然自乐。李从璟回首时,她亦正笑嘻嘻向他看来。 北风呼啸,这丫头倒是不惧严寒。似乎在她的生命中,她一直都在做最极端的事——穿颜色最鲜亮的衣裳,用最快速的手法杀人,做这世上最危险的战士,便是连笑时,都一定要笑得癫狂。 每个人都有她的面目,一个在表,一个在里。每个人的面目,也都有它形成的原因,或者是乐,或者是痛。 “如今战争停歇,接下来,你要作甚?”在李从璟回过头来之后,耶律敏拍马跟上来,在她身旁对他说道。 李从璟笑道:“作为军人,逢战则战,战争休止,自然是休息了,你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 耶律敏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若本宫面前的人是常人,本宫自然不会多此一问。但是你觉得,本宫会相信你的话,相信你会本本分分休息?” “如若不然,殿下觉得我会如何?” “你就不是一个能停止脚步的人,没完没了的折腾,才是你的本色。说吧,李从璟,接下来你预备作甚?可不要想瞒本宫。”耶律敏扬了扬手中的马鞭,作奋然状,“本宫可是很睿智的,你骗不得我!” 李从璟被对方呆萌的神态逗乐,寻思了一会儿,没有选择继续敷衍她,而是问道:“今日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耶律敏丢开嘻嘻哈哈的嘴脸,迎上李从璟的目光,认认真真道:“已近幽州,本宫亦在考虑未来的路,不知该去往何处呢。你虽有过照料本宫的诺言,本宫却不好跟屁虫一般随在你身侧,自己的路,终究是要自己去走的。” 李从璟沉吟片刻,问:“你预备去往何处?” 耶律敏似是早有过打算,看着前方悠悠道:“听说中原繁花似锦,物产丰饶,有吃不完的美食,喝不尽的美酒,数不清的新鲜物什,赏不完的风景,听不尽的歌谣。本宫又听说,中原女子温婉如水,中原儿郎温文尔雅,中原有几千年的灿烂文明,遍地诗词曲赋……本宫很好奇,很想去见识见识。” 李从璟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耶律敏眼中的向往和好奇,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分外深刻。比之塞外,中原无异于天上人间,后人有诗赞金陵,“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金主因慕其“重湖迭嶂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胜景,始有投鞭大江的志向。 只是,如今的中原,虽然繁华,却不如唐初了。唐初中原虽然繁华景胜,引得无数异邦之士不远万里前来瞻仰、定居,却无一国无一人,敢有不轨的心思。而如今呢?今后呢?钱塘自古的繁华依旧光彩夺目,而外邦却有将其据为己有的贼心了! 李从璟终是点了点头,道:“也好。” 因思绪飘飞,念及记忆中的那段历史,他有些意兴阑珊,不愿再多言。 耶律敏本想让李从璟给她介绍一些中原事物,刚欲开口,就瞧见李从璟情绪低落的模样,霎时怔了怔,又见对方眼中似乎含有某种感伤,更是怪异,忍不住想:呀!他这是因为我要与他分别,故而伤感吗? 一路无话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