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逃离的窘迫紧张截然相反,如今,少女安安静静坐在面前,垂着眼睫。 柔软细嫩的小手托住他的手掌,棉球轻轻擦过血痕。 酒精渗入伤口,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贺寻整个人却蓦然轻飘飘的,如同坐在虚无缥缈的云端。 “你心疼了?” 尾音不自觉带着笑意。 他嘴角微微上扬。 时晚眼睫一颤。 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继续消毒伤口。 “不许,”直到洁白的棉球沾满血色,她才轻声开口,“不许再这么做。” 姜琦跟她说过,陆媛媛是因为被蛇吓到,这才会滚下山去。 可人流喧嚷的景区内哪里会有那么多蛇? 少年双手上的伤口狰狞可怖,比那日在医院更甚,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略微想深一点,她就能猜到他偷偷去做了什么。 疯子。 所有的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在寂静的深夜里砸开玻璃门救她,在医院的病床边守了整整一晚,而后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徒手抓蛇去吓陆媛媛。 “再这么做,”想到这里,时晚嗓音不禁有些颤抖,“ 你会......你会被开除的。” 这年头学习风气一般,打架斗殴的学生有不少,像贺寻这样肆无忌惮毫不顾忌的却不多见。 哪个学校会要一个抓了一堆蛇把人吓到摔断腿的学生。 “无所谓。”然而,贺寻似乎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啧了一声,他垂眸,视线匆匆掠过自己的手,“开除就开除。” 那晚守在医院时,他的心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毫无章法地搅来搅去,血淋淋的疼。 一切因他而起,就算被开除,他也认了。 总之没有人能再伤害她。 敛着眉,少年神情里较先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语气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却笃定的模样。 似乎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时晚咬了咬唇。 停了动作,她把手里的酒精和棉球放下。 然后抬头看向贺寻。 “不可以。” 眼泪早已擦干,眼睛却因为哭得太久依旧有些酸痛,她眼睫轻颤,“你不可以......再受伤了。” 少女嗓音很软。 贺寻一愣。 他偏了偏头,下颌随即拉出一道锋利的线条:“这有什么?” 从小摔摔打打长大,更严重的伤势也不是没有过,这点儿小伤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只要没进医院,在病床上半死不活地躺着,那就都是小问题。 压根没把手上的伤当回事,贺寻语气轻松。 然而。 他话音刚落,时晚声音瞬间抬高,语气里陡然带了几分恼怒:“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从来都是温温软软的语调,这是时晚头一次这么恼火,态度更是分外强硬。 贺寻不禁怔住。 愣了几秒,他偏头去看她。 “你不能再受伤了。”十分笃定地说完这一句,时晚抿了抿唇,又不自觉挪开视线,盯着诊所洁白的瓷砖地面,“你要......爱护自己。” 这件事她其实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有一段时间。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贺寻好像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甚至也不在乎别人究竟会怎么对待他。 最初处理鞭痕只是用快过期的白酒简单地消毒,被钱小宝奶奶当众甩耳光也毫不在意。而如今手上满是狰狞的伤口,却根本不知道包扎处理。 仿佛对他来说,只要有一口气,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最简单地活着就已经足够。 为什么会这样呢? 时晚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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