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石摆手道:“无缘不可强求,休再提它。”转而问起生计的事,道,“你家中怎囤积着这么多柴火?” 卫煦乐得此事揭过,答道:“早先托了里正的福,我只在清水寺送柴,后又送白丘庙,两家庙小,我一人勤快些,阿爹再搭把手,勉强也支应。白丘庙的方丈和善,怜我艰难,写了一封书信给雁来寺,托赖照看我的营生。雁来寺山门、前后宝殿一应俱全,香火旺,又养着好些和尚,火房一日间的烧水做素斋,费得好些柴火。我一人实支应不开,要是推却了又实在可惜,便使钱和村人收柴,囤在家中。虽多一大笔本钱,但也多得一笔利钱,来去还是净赚。” 江石笑道:“极是,一人只得一双手,能做的到底有限,买进卖出,省了力气,又有赚头。” 卫煦也笑,又叹道:“我青天白日的锁院门,一着躲些清静,二着也防邻舍抽柴火。左邻右舍,这家割把韮,那家摘把豆,言语一声都算不得。只我这收来的柴火使不得,各抽一把,届时怕不够数。” 江石笑道:“我家恶名倒占了些好处,白堆院中,都无人敢进来伸手。” 卫煦大笑出声道:“你家连恶鬼都避走,何况人。”笑后问道,“去岁你常在桃溪来往,可是有什么谋划?” 江石也不相瞒道:“地里刨食全看老天赏脸,纵有好年景,又交得好些粮税,我家本就没有多少良田,这几年家中虽有些积余,阿娘也想着置买田地,只我们村中余的好田,都叫江富户家买了去,剩的也是东一块西一块,地高又咸,总不合意。“ “阿泯开年上学,将来……”江石顿了顿,他弟弟江泯小小年纪是满腔的雄心壮志,倒是他阿娘对此面有愁容,似不愿江泯学成应举,好在眼下江泯还小倒不必烦忧,只他是个不知足,不甘守着几亩田地度日,道,“我找桃溪蔬菜行的团头吃了几次酒,大宗的买卖须得先经他的手。” 卫煦坐正身,好奇问道:“你打算做什么买卖?银钱可还趁手?我手上积得一些,你要用,不必跟我外道。” 江石道:“八字都没一撇,真不趁手再跟哥哥张口。我的买卖……我们这带山上产的好合蕈好松蕈,我去岁春后在桃溪寻摸,合蕈也罢松蕈也罢,多是村人在山中拾了去卖。想着不如使钱问村人收来,拢在一处卖于与菜行团头。” 卫煦想了想,笑道:“这勾当可做。你与那团可攀得交情?” 江石道:“我阿爹三教九流识得好些人,那团头与我阿爹虽无十分交情,却也说得几句话,吃得几杯酒,况且这买卖两边便宜,他自不会拒了我。” 卫煦道:“雁来寺的园头也与桃溪菜行的团头相熟,他们寺里有好些菜地,种了十几亩青菘,寺中吃不完,都卖与了菜行。智和这秃驴,与我极说得来,你有什么不便,与些好处给智和,让他添些好话。他们僧人比我们这些泥腿更有脸面。” 江石道:“人情用一处浅一分,留着用在刀口处方好。” 卫煦点头:“这话极是。”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卫小乙在外吃得醉熏熏地回转,江石本要告辞,愣是被卫小乙扯住袖子,要他再吃几杯。江石无法,又吃了几杯。 卫小乙只当江石海量,见猎心起,他本有几分醉意,份外热情,却不知江石只是个花架子,愣是被他灌得醉了过去。 卫煦焦急,道:“阿爹,你叫阿石吃成这样,他娘亲责骂如何是好?” 卫小乙心虚,强辩道:“哪个男儿家不吃酒的?睡上一宿,隔日便好。” 卫煦无法,只得先将江石扶自己屋中睡下,又让卫小乙也去略躺躺,道:“我去江家跟江叔江婶言语一声,免得他们记挂。” 卫小乙四仰八叉躺在那,道:“去去,家中有些虾酢,拎一小坛去赔罪,晚间还留大郎在家吃酒。” 卫煦无奈笑道:“阿爹你莫不也是醉得糊涂了。”他翻出扎着箬叶的小坛虾酢,出了院门直往村尾走去。 走到离村尾不远处的一小丛竹林处,听得两道声音。 “阿姊,你看这小篾笼,编得又密又圆,不知阿爹可能编得。” 另一道声音轻轻柔柔的:“萁娘,片下的篾片可要烤火?鲜竹片下的怕不能编?” “不如先砍几竿竹子家去?” “你小心些。” 卫煦听得她们说话,不由一笑,正要走,两个小娘子合力拖了几竿竹子出来,略大的那个可不是他苦苦寻觅的采桑女。 他愣神之际,这两姊妹已拖了竹子拣了小道走远了。 萁娘?萁娘?他依稀记得施家有一个女儿便是这个名儿。卫煦刹时真如五雷轰顶,返身往家夺路狂奔。 偏偏江石却是装醉,他为幼,不好直拒卫小乙,只好装得不胜酒力,等得卫小乙睡下,他从上爬将起来,拿刀在矮桌上刻个记号,大摇大摆地从院门口走了。 第44章 路遥遥兮 卫煦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