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石似也听到了声响,接口道:“几位哥哥先在里头稍侯,我去外头看看,这边幽静,鲜少有人来。” 阿萁深吸一口气,古榕上鸟雀筑巢,虫蚁安家,她一侧眸,一群蚂蚁许为着大年忙碌,不知从哪抬了一条不曾死透的肥虫,正翻山越岭往蚁穴搬去,眼看就要爬到她的衣襟上,阿萁忍无可忍,抬手就把它们拍了下去。 刹时,万籁俱寂。 阿萁听到江石的脚步声一顿,他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细碎的脆响,一步一近,离她似不过只咫。 祠堂中藏着的几人似不耐烦,一个粗嘎的声音问道:“怎样?可有不长眼的偷听。” 江石轻笑一声,道:“不曾见人,倒是我家养的鹅在这边寻食。” 王姓之人道:“那便罢,江小兄弟,那些肉你真一斤不留?” 江石笑道:“当初说好,请了王大哥帮忙,将那肉充作谢礼,我岂会出尔反尔,言而无信?那半扇肉,王大哥与诸位哥哥或分了吃,或卖了分钱,都可使得。” 王姓之人道:“江小兄弟做事大方,深合我意。他日,小兄弟再有好事,切莫漏了我们几个;若小兄弟遇着歹事,与我们有几分信任,也言语一声,我们几个没一句二话,定然撸袖相帮。” 江石道:“既得王大哥这句话,改日少不得还要叨扰。” 那声音粗嘎之人催道:“王保长,江小兄弟,你二人磨磨叽叽,跟个懒驴拉磨似得,没完没了,等得人好不心焦。我那驴还寄养在我家亲戚家,他家是个雁过拔毛的,说不得正使着我家的驴祖宗替他家做活计。” 王保长笑骂:“你放屁,谁个磨叽,你猴投胎的?片刻也等不得。”又相邀道,“我们明日料理了那猪肉,再买些酒来吃,江小兄弟真个不来凑个趣斗个酒?” 江石拒道:“这次便罢,下回再与王大哥一道耍酒。” 王保长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好久留,免得露了痕迹。” 江石道:“王大哥和崔大哥还往山脚荒草滩上坐船走。” 王保长笑道:“使得。” 话至此,人声渐悄,只有江家那只大鹅不知钻在哪里,“嘎嘎”叫了几声。阿萁静下心侧耳倾听,又等得片刻,自认江石等人远去,正要从树凹里钻出来,整个人就笼在小片阴影下。 阿萁怔愣惶惑,抬起双眸,江石正站在她跟前,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的眉目仍嫌青稚,他的目光跟他的声音仿佛,清澈如水,潺潺轻过河石。他站那,显得那般高,哪怕他现在腰窄身长,仍如一棵生在悬崖仍笔直参天的青松。 然而这个人,心性不佳,睚眦必报,背后与一帮子闲汉无赖设下计,让江二一家一无所获。 她看着江石,江石也看牢了她。 古榕如林,绿荫似无边无际,他的眼里除却连绵的翠色,便只容得下这个缩得小小一团的小娘子,她布衣布裙,双髻发丝微乱,绑着的一段红绳垂在她的耳畔,红得鲜,红得艳,红得似熟透的红豆。 二人又静对半刻,阿萁大着胆从树凹里钻了出来,她沾得一身的脏污,站在古榕下喘了口气,理裙整袖,见自己衣摆还浸染了一片翠色的草汁,又是焦燥又是害怕,回家施老娘少要唠叨几天,又不知江石怀揣什么歹意…… 胡思乱想间,江石在她身后道:“你左边发髻那,沾着一片枯叶。” 阿萁手上稍顿,怯怯回头。 江石好整以暇地倚在古榕上,拿手比了比发鬓。 阿萁转了转眼珠,略有惊惶,往后稍退一步,戒备地盯着江石,慢慢抬起手,果从自己发髻间摘下一片枯脆的落叶来。 江石笑,又道:“你后背也沾得好些青苔泥垢。” 阿萁自知自己够不到后背,微瞪了江石一眼,思及他的算计,又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江石被她这么瞪了一眼,原本的理直气壮倒变得有些惴惴,转念间又想:自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莫非任由他人白白欺负?从来都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不愿由人捏扁搓圆,何错有之? 然而,他并不愿在她的目光看到厌恶与鄙薄。 阿萁想了想,低声问道:“江家阿兄,我……当不知,你……只当不见……可好?” 江石双眸微垂,忽起坏心思,摇头道:“不好,你我又不熟,我怎知你可不可信。”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