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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雨欲来前的寂静。

    封鞅缓步入亭中, 轻拂了一把肩上的竹叶, 目光自他身上一扫而过, 未做停留径直落座在桌边的石凳上,开口是毫无起伏的声线,“沧州据此两千四百里, 沿途经四关隘共六州十八城,层层都是天罗地网, 邹将军果然好本事!”

    天下到如今归了大赢朝也不过十几年,甭管大势如何,总有一部分人自诩忠义之士, 信奉一句“国破山河在”,守着自己心中实际已经不合时宜的信念,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用自己的生命为覆灭的故国献祭。

    百姓称他们是土匪,他们称自己是复国军。

    夹缝里卖命的活计若没有主心骨那约莫只能称一句“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是不能成事的。而复国军能在大赢朝铁骑的围追堵截下搅弄到如今,面前这位邹衍堪称功不可没。

    邹衍闻言颔首, 略弯了弯嘴角, 自顾在他对面落座,话说得轻巧,“邹某不过是个走在阴影里见不得天日的人,过惯了东躲西藏的活法儿, 这些个偷偷摸摸的本事,哪比得上太傅身为天家东床,位高权重的好手段。”

    走在阴影里的人,那倒是的,但要说偷偷摸摸,可真是妄自菲薄了。

    复国军此起彼伏了这么些年,邹衍这根刺就在大赢朝的根骨上扎了这些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人虽在帷幕之后,名字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少人将他奉若神明就还有多少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不说别的,就方才出府的端王爷恐怕连梦中都一心挂念着想杀他。

    封鞅长眉微微一动,场面上的人不兴撕破脸当场拼个你死我活,他起身往亭子边走了两步,这才遥遥招呼远处侍立的婢女前去沏茶,茶水端上来,隔着暾暾香气再说话,人身上的尖刺都能服帖不少。

    “将军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既然登门,所来为何不如看门见山直说了吧!”

    邹衍一手在石桌上笃笃地敲了两下,微微眯起眼,眸光遥遥越过封鞅肩头望向苍郁幽深地林间,不知何方归处的空茫,没立刻答话,却喃喃细语了句,“温柔乡即是英雄冢,果然不错。”

    只这温柔乡里溺得是封鞅,英雄冢里埋的却是旁人。

    话音落他便收回目光复又落到封鞅脸上,“邹某今日前来确有一事,前些日子沧州甘鹿野一战邹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回过头来悔之晚矣,其中诸多疑惑不解之处,今日特来请太傅不吝赐教。”

    封鞅在甘鹿野一战中动了手脚,一双执笔的手却比拿刀的将士更能夺人性命,这会子人家找上门来了。

    两个人各置一端气势如山,目光交接只言片语间便生生将小亭从中割裂开一道艮深地鸿沟,细风在两相流转过几个来回,吹得人脊背生寒。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不言而喻,封鞅也不愿再虚与委蛇下去,他好整以暇看了邹衍一眼,话说得没有余地,“战场上胜负乃兵家常事,封鞅一介文臣何谈给将军赐教。何况我封家食君之禄便需忠君之事,将军身份隐秘,今日登门已教封鞅为难不已,城卫司距此不过半个时辰,哪怕将军无惧生死,封鞅却不欲做那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邹衍在口中细细品了这四个字,不怒反笑,“邹某至今仍记得当年醴国亡国之时,舒隽下令血洗宫城,还是令尊不顾安危送我出城护我性命,此后我军辗转与世上也多蒙令尊援手,诸多大恩大德邹某此生皆不敢忘,却不知在太傅眼里,令尊是否也是乱臣贼子?”

    贼船大抵都是上去容易下来难,封鞅早料到的,但若没有万全的打算,又如何说得出方才那一番往脸面上划刀子的话,费的出一番破釜沉舟的功夫。

    “家父一辈子信奉中庸之道无为而治,早于十多年前便再不过问朝政之事,一生也仅仅只有两个身份,故国的翰林和大赢朝的百姓,区区微末之人岂敢当将军的救命之恩。”他顿了下,“人各有志,将军所为封鞅不予置评,但愿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我便都能相安无事。”

    这就是打个巴掌再给颗枣,甘鹿野一战大败已将对方逼到了悬崖边儿上,这会子该给人松口气,否则逼急了眼,对方拼了命也要和他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话,谁也落不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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