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总不会是为了封鞅受伤来的,但瞧那惨白的脸色怎么着都不可能是来遛弯儿的。 “小姨走快些吧,我刚才听闻我爹在国学监门口被一帮子不知好歹的落榜士子围住了一顿纠缠,他那人有喘疾,经不得折腾,这会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兮柔言语间已泫然欲泣,平日笑盈盈的眼角染了胭脂色,氤氤散进一双弯月眸中。 合懿见了哪里敢耽误片刻,忙小跑了两步与她同行,伸手把她浸了汗的手握住,但未曾亲眼见过实际情形,空口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两相沉默的疾步而行,都是心急如焚,一个为父亲,一个为夫君。 合懿心里止不住盘算,科举又不是第一年了,向来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全都是凭本事说话,怎么就这批的士子一言不合就当众炸了锅?也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了。 崇志堂中清幽香烟将一缕似有若无的血气掩盖得□□无缝,合懿踏进大门时封鞅正端然坐在太师椅上,身上的伤势也已包扎妥帖,只剩衣裳的右臂处一道一掌长的血痕能证明他方才受过伤,人好着呢。 屋里还站着个苍髯如戟之人,身量高壮虎背熊腰,正是城卫司司正季方。 二人原在议事,闻声便止了话头齐齐朝门口看过来,目光触及门口的合懿与兮柔,季方忙恭敬行礼,封鞅一时见着合懿倒有些意外,脱口而出:“你怎么跑过来了?” 合懿简直被他一句话问了个倒噎气,那还能怎么着?出了那档子事,不为了担心你,难不成跑国学监看热闹来的么? 她猛咂了口气,皱着眉虎着脸发起气性儿来一点没含糊,“你既然没事怎么都不知道派人回府上通传一声,害我平白提心吊胆那么久,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人都要给颠散架了,你可倒好,安安稳稳坐在这儿好好儿的,再奉上一杯清茶都能就地给外头的学生悠悠闲闲地讲学授道了!什么都记得做,就是不记得给家里担心你的人报个平安,你这人就缺这点心眼么?” “我......”封鞅一时语滞,男人和女人吵架一般都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尤其是有撒泼倾向的女人,朝堂上巧合如簧的太傅大人也不例外。 提到一半准备招呼她过去的手停在了半空,左思右想还是没能摆出一丁点而弧度,僵着放下来,也坐不住了,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拍了拍膝襕站起身朝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为难道:“我方才忙忘了,你别往心里去,再说,我没事儿不是挺好的么,难不成非得我重伤到不省人事你就能消气了?” 今儿的太傅大人大概中了邪,那张好看的嘴里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合懿简直庆幸自己没有礼部尚书大人的那种喘疾,否则现在有事的怕就是她了。 说起尚书大人,兮柔自进屋便将屋里略略找了一圈,没看到父亲,这会子正好出声给那别扭的两人打个岔子,“敢问太傅,我父亲现下如何了,他在哪里安置?” 封鞅先让她安心,“令尊方才受了一点惊吓,稍有点不适但无大碍,现在正在敬一亭由医师诊治,王妃可往那处探看。” 兮柔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方才落地,朝合懿告了退,便往敬一亭去了。 屋里剩下季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哪能好意思杵在人家夫妻两个之间当明晃晃的太阳,当下朝封鞅一拱手,粗声道:“而今闹事者已全部在城卫司大牢,下官今晚定连夜审问,明晨之前必承一份详尽奏报于尚书台,大人若无别的吩咐,下官便先告退了。” 封鞅颔首,又道:“年轻士子本就心性不定,今日围堵之事恐怕是受人挑唆居多,还望季大人审讯之时切勿伤了他们性命,只行刺之人无需手软,务必要他透露身后是谁人指使。” 待季方走后,合懿气性儿也已淡成了一缕青烟,教封鞅的耳旁风吹过几个来回,就散得七七八八了,这会子才想起来先前揣着的疑惑,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封鞅携她往外头走,不着急答话,“今儿闹这么一出,衣裳都破了,没法子再在外头抛头露面了,我也饿了,且先回去吧,回去吃饱了饭再给你说。” 他这人就这样,从前合懿没进到他心里的时候被冷待惯了,总觉得他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似得,喝个酒都似乎在品琼浆玉液,在给那酒杯施恩慧,如今亲近起来了,才觉得他身上烟火气其实很足,说话不拿腔拿调的时候,能教她越看越觉得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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