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忽然有些萤火扑闪了下,一个激灵放下那糕点,踅身两步翻上床仍旧病弱模样歪在床头。 松青前去迎,那人自外踏着满地残雪进来,袖口鸦青底上的金线团云纹映着烛火飘渺的闪了下,转瞬又灭了。黑色的狐裘大氅灌进来满室的寒气,屋里有人轻咳了声,他停了下,取下大氅交给松青,兜帽之下露出一张谪仙似得冠玉脸庞。 “见过主子爷。” 封鞅在外间站了会儿,待屋里的暖气将身上的寒气消融了大半才提步进里间,没近到床前,只隔着几步朝合懿恭了恭腰,“臣听闻公主病了,前来探望,公主可用过药了?” 合懿微蹙着眉心,抬起眼皮直直瞧着他,“嗯,这次是真病了,大夫开的药一日三回尽都在用着,但不知是怎么了,总也不见好。” 她的病向来有真假之分,一般是诓人的时候居多,还有身病与心病之分,寻常药石不灵,那说到底是心病,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她的心药不就是他么? 封鞅面上仍是淡淡的,“想是府中庸医尽不了心,臣明日即往太医院下帖子,请公主先放宽心好生将养着。” 他公事公办的样子合懿看了小半年,差不多要习惯了,半垂着眼睑嗫嚅地嗯了声,“那劳烦夫君还是找李太医来吧,从前在宫里都是他经手的,我的情况他最有数。” 拱手的空挡,他嘴角稍缓和了些,合懿没看到,只听他应了个是,又拿出一封朱红色的请帖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圣上上月得了位小皇子,满月宴定在本月月底二十六号,这是礼部送来的请柬,公主且收好。” 他的衣服上熏伽南香,不浓,只是淡淡的一缕,随着动作靠近,似有若无的萦绕在合懿鼻尖,钻进鼻腔中游进心坎里,变成了猫爪,不轻不重挠了下。 她想伸手去抓更多,才动了动指尖,那香气却已远了,还是作罢。 “满月宴上父皇和母后有旨意会去么?”她微微仰着脸,莹白无暇的面皮在灯下显得有些透明的脆弱。 封鞅只低垂着眸,“大约是不会,今年入冬伊始太上皇便旧疾复发,现下只能在温泉宫疗养,圣上也只在两个月前拜见过一回,寻常恐怕不能多走动。” 旁边榻上的梨花木几上还有前几日绣了一半的护膝,合懿眼睑余光瞥见了,语气有些惆怅,“今年冬天这么冷,我都没能在父皇母后身边儿尽孝,连护膝也做的晚了,只盼他别觉得我嫁了人就不记得他和母后了。” 太上皇膝头有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儿,每逢阴雨天冷就犯疼,合懿自打会做女红开始,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她父皇做护膝,多少年了也没漏过一回,今年还是头一次。 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连皇家也不能例外,自打半年前出嫁那天站在贞顺门前隔着盖头,拉过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哭过一场以后,合懿至今都没再见过她父皇母后,明明都在帝都里,隔了道宫墙却像隔了千山万水。 女人家的抱怨大多数男人是不爱听的,总觉得琐碎,只是封鞅面上波澜不惊惯了,他怎么想的别人也猜不透,只听见他称中开解道:“再过些日子就到年底了,届时宫中家宴想必两位尊上不会缺席,再不济,等明年开春宜华山的行宫建好,离开深宫高墙便没有那么多规矩,公主自然可以时常承欢膝下,但凭心意。” 那要是一去就不回来了呢? 合懿心里默默念着,却没敢问出口,他也说了但凭心意,可见是真不在乎她去多久。 说话的档口松青搬过来一把椅子,紧挨着床边儿放,回身请他,“主子爷替圣上分忧,素来劳心劳力,公主哪能再劳您站着说话,让太后知道该说公主不懂体恤人了。” 女儿房中的事怎么传进在温泉宫避世的太后耳朵里,不都是这些碎嘴的丫头们说的么。 封鞅面上骤冷,抬眼扫过去一记凌厉眼风,吓得松青心头一怵不自觉后退了半步,定了定神还是壮着胆,抬臂作邀约状,“主子爷请坐。” 松青在前头顶刀子卖力替合懿招呼,合懿这儿呢? 她瞧了瞧封鞅面上寒霜,实在不想把这本就不甜的瓜再过分拧一拧,拧断了,大家都不体面。 “今日劳烦夫君前来探望,帖子我也收下了,届时定会如期出席的。” 封鞅也借她的台阶,两个人都过分地识时务,遂缓声道:“那公主安心养病,臣告退。” 他话音落便却行退了几步,合懿呆愣愣也说不出让他留步的话来,心头有些凉凉的水汽氤氲不开,侧头靠在床柱上目送那道鸦青色的袍角消失在屏风后面,半晌都没回过神儿来。 “主子您可真够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