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喉头一甜,登时呕出一口血,血珠洇湿了口中的汗巾,一滴滴落到素白的衣衫上,是黑的。 婆子笑得得意:“这毒当真巧妙,娘子发作的正是时候!” 秦莞被捆的时候就猜到了,她腹内的疼痛不是吃坏了肚子,而是遭了暗算。她试图挣脱束缚,然而眼前一阵发黑,继而无力地歪在墙边,几近昏迷。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明明素衫素裙,明明粉黛未施,明明乌发松散,却依旧掩不住她绝美的容颜。 想当年秦莞刚满十四岁,端午佳节龙舟竞渡,金明池畔她倚栏轻笑,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 新科及弟的状元公挥毫泼墨,为她赋诗一首,用那娇艳又华贵的牡丹与她作比,赞其“天香国色,绝代芳华”。 一时间定远侯府秦大姑娘的美名传遍京都,满城勋贵无不上门求娶。 六年过去了,与她同龄的闺中女儿或嫁人生子,或丧夫守寡,身形容貌要么发福走样,要么憔悴枯黄,要么练得一身精明算计的世俗本事。 唯有她还是从前的模样,娇美可人,目光赤诚,不减当年倚栏轻笑的风姿。 “嬷嬷,毁了她的脸!”幢幡后那人恨声吩咐,仿佛和秦莞有着深仇大恨。 “是!”那婆子不见半分迟疑,显然这种事是做惯了的。 尖锐的银钗刺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一时间皮肉外翻,豆大的血珠洇红了鬓发。 秦莞本已意识迷离,生生疼醒过来。她想反抗,想报复,却丁点力气都没有。 她红着眼睛瞪向幢幡之后,心内恨意滔天,都要死了还不知道仇家是谁,到了阴曹地府要怎样向阎王告状! 就在这时,有人拍响了殿门:“嬷嬷开门!我知道你在!” 婆子面上一僵。 秦莞也愣了一瞬,她识得的男子不多,这位刚好就是其中一个——她的未婚夫婿,新科探花,魏如安。 婆子隔着门小心翼翼地问:“郎君可是独自来的?” “不独自来,还要呼朋引伴大张旗鼓吗?”魏如安颇有些气急败坏。 秦莞有些意外,她印象中的这个人向来是文质彬彬、温文有礼,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婆子开了门,魏如安一脚跨进来,冷不丁看到秦莞,不由惊呼:“小莞?你怎么在?!” 秦莞掀起沉沉的眼皮,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原来你不是来找我的。 幢幡后传出嘤嘤的哭声。 魏如安立马放弃秦莞,冲到那位身边,一迭声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小莞为何会在这里?” ——此时秦莞身子歪着,魏如安只看到了她身上的血迹,并没有看到她被划花的侧脸。 那人不说话,只一味低声哭泣,那低回婉转的声调和方才下令毁了秦莞的脸时大相径庭。 婆子也暗暗地挤了两滴眼泪,示弱道:“郎君勿恼,且容老奴辩白两句。” 魏如安沉着脸:“你说。” 婆子瞅了秦莞一眼,颇有些愤愤不平:“郎君有所不知,非是我家娘子想对她怎样,而是她想对我家娘子怎样——秦大姑娘好大的本事,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家娘子怀了您的骨肉,愣是把她诓骗到这里,想要逼她落胎,若不是老奴及时赶到,您那未出世的哥儿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一席话说完,不仅魏如安吃惊,秦莞更吃惊——魏如安和那女子有了首尾,还珠胎暗结?!所以这人才想杀了她取而代之吗?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那女子哭得更加哀戚,魏如安小意劝慰,极尽温柔,言语间几次提到“我们的孩儿”。 秦莞只想笑。 她笑魏如安可恶—— 既然心系他人,为何还要欺她骗她,让她等他守孝三年、等他金榜题名,生生从十五岁的大好年华等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婆”! 她笑自己蠢笨—— 即便整个汴京城的人都在背后笑她,她都没在意分毫。她愿意等他,为的是结亲的情份,为的是心中的道义,为的是魏如安隔着重重人潮,用口型对她说的那句“等我”。 她笑那主仆二人恶毒—— 她们下了毒、打了人、划了脸,竟然口口声声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还能哭得那般可怜! 秦莞想笑,眼里却滚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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